反對巴西美山水壩的亞馬遜原住民持續佔領工地,記者在占領第9天終於來到現場親眼看到了水壩施工狀況。由於開發單位北方能源公司(NESA)在公路入口處設了路障,阻絕外人進入,因此要沿著原住民慣用的欣古河(Rio Xingu)水路才得以抵達。亞馬遜流域位於赤道上,6月底正式雨季結束沒多久之時,這裡的空氣乾裂,日光毒辣,即便是已非常習慣的原住民,在此抗爭仍是非常辛苦。
到了現場,這裡稱作Pimental,是屬於美山水壩西側的圍偃工程,上圖紫色部分便是「大彎」(Big Bend),也是建成後將乾掉又淹沒的河段(先放乾後施工,完工後再蓄水)。
佔領現場約數十名在此使用包商的施工營帳與發電機,並在周邊搭起帳篷或吊床,在此長期紮營。原住民不分老中青,都到場了,部分原住民會與其他支援部落、或居住在鄰近城鎮阿爾塔米拉的原住民交替前來駐守。在此的孩子最小的才一歲多,他是希克林族領袖Mukuka的兒子。24歲的Mukuka說,他從佔領行動一開始就在此地,但他一點也不累,他不曉得什麼時候才會回家,他要和老婆、兒子持續在此盯著工地。
沒到現場不知曉,這裡沒有,沒有水的聲音。圍偃西側,波光粼粼,但無流動跡象,因為圍偃已把這一段河面整個攔截了,另一面的東側,則是日益乾枯的河床。而土石污染了僅有的水域,再此紮營的族人也無法如往常般在此水域洗澡,他們必須到另一頭去。
阿拉拉族(Arara)25歲的行動領導人Josinei,他從16歲就開始反水壩,一開始帶領大家的,是他的祖父。
Josinei站在河邊,對著鏡頭控訴:「河流就像是血脈,」看到這樣的事情,每個族人都很生氣、很遺憾也很傷心,「這類事情,把每個人搞的亂七八糟。」「政府好像對開發計畫感覺良好、很滿意,但我們活在淹水區的人,感覺很不安。他們沒有得到保證可以搬到哪裡去?」「政府應該要來這邊看看,關心我們,看看我們的憤怒,看看族人怎麼受到影響?我們希望有尊嚴。」
問他到底會受到什麼影響?Josinei說,首先,「我們的船運系統會亂掉,我們真的很依賴船隻航行」,河流乾掉的話,很多族、很多村落,就真的因此枯萎了。「我們希望能用船航行到其他部落,交換我們種的花草、蔬菜,我們也會把玉米和稻米運到阿爾塔米拉市集賣,沒有河,怎麼賣?」
他指著兩邊的河流一邊比較一邊說,如果水乾涸了,所有的魚都會死,特別是欣古河的特有種acari zebra,這種魚生活在淺水、多岩石的區域,水庫蓋成後,這種魚就有絕種的威脅。
而且,漁民可能有十年無法釣魚,這些捕魚的人生計怎麼辦?他們只能拿政府補助去買其他地方的魚?要蓋水壩的這些人只是賺錢,卻破壞了亞馬遜流域。「公司說會照顧環境、會保育、會減輕衝擊,但這樣的照顧有什麼用?你已經把環境破壞了,這哪是保護環境?」
關於河運,Josinei還說,這渠道是「神所賜予我們的交通線」,卻要被能源公司改變。「公司說會開路給我們,但這也會影響生活型態,道路會帶了許多人其他地方的人,改變社區。」
我知道Josinei所說的,最主要便是他們稱之為land grabber(土地虐奪者),路開了,他們就會跟著來。
就在抵達佔領行動的位置之前,間接體會到當地人面對land grabber的險惡。當時我在阿爾塔米拉市中心,邂逅一位名喚Sousa Morero的壯碩中年男子,當時他正在介紹他提煉的有機烹調油,但後來當地環保團體介紹他時,說他是一名帶領住民和小農對抗land grabber的領導人,心中不由得一凜,因為land grabber是亞馬遜地區惡名昭彰出名的某種犯罪類型,他們憑恃著資金和武裝力量,大面積砍伐森林,無論原本是否有原住民或早先移民來此的小農在此維生;若有人膽敢抵抗,會遭無情的殺害。無怪乎Morero給人精壯與機敏的感覺。
過去20多年來,估計有500人以上遭到land grabber這類型犯罪者所暗殺,前巴西環境部長Marina Silva所領導過的橡膠工人工會,其前任領導人便死於此。
Josinei說,他的部族Arara大概130全都反對水壩,就算小孩也一樣。族人的生活,本來就是在此打河裡打漁、或引河水種植些木薯、Garai(根部類似馬鈴薯的當地植物),稻米、豆子、可可、黑胡椒、香蕉或西瓜,自食或用來交易。
如果,河流系統改變了,就算水壩如政府所片面宣稱的「不會直接淹沒原住民部落」,但他們的「血脈」將就此失衡,不知將轉向何方。而更恐怖的,是以陸路代替水路後,跟著開發腳步來的其他強勢壓迫者,就如同land grabber這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