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生的海葵 (下) | 環境資訊中心
賈福相

胎生的海葵 (下)

2002年05月12日
作者:賈福相

 

大部分海葵都是把精子和卵子由嘴中排出來,在海水中受精.發育成一個個小小的幼蟲,再回到海底變成海葵。而我之所以特別被這種海葵吸引,是因為它們特殊的胎生現象。

我的博士論文是研究一種海星的胚胎,畢業後發表的論文也都是有關海星的生殖。

所以海洋生物學界就把我列成海星專家。事實上,除去海星外,我對海葵的知識並不比教科書上的多些。直到有一天,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裏,我與海葵結下了不解之緣。到今天我發表的海葵論文比對海星的研究還多些。

在新堡的時候,我每月至少要去海邊作實地調查兩次(低潮期)。我調查的對象,是一座沉船骨骸附近的海星族群。有一次調查完畢後實在大累了,預備坐下來抽支菸,但是石頭太滑,一不小心摔倒在水窪裏,右手剛好壓到一隻海葵,把它壓破了。若干紅色的淚珠灑在我身上。當時真的又好氣又好笑,對那隻被壓碎的海葵感到深深抱歉。仔細看了一下,那些紅色淚珠卻原來是幾隻年輕的海葵從母體中被擠飛了出來。我又用身邊的小刀解剖了七隻海葵,而每一隻都懷了孕,每一個肚子裏都有三、五隻小海葵。

對於一個學胚胎的人,這是一個莫大的驚喜。我於是想到一連串的問題:這些住在母親肚中的小海葵怎麼能抗拒被消化掉呢?海葵應該雌雄異體,那麼為什麼我解剖的海葵每隻都懷了孕呢?怎麼樣受精?每年有固定的產期嗎?為了回答這些問題,我開始閱讀有關海葵的文獻,也開始作有系統的研究。在這種時候,真是「發憤忘食,不知老之將至」了。

奈索爾來訪的時候,我已經對海葵作了一年多的研究了。他原是來與我約談去加拿大任教的事,但卻對我杯中的海葵發生了濃厚的興趣,印象也最深刻。他打電話到加拿大告訴了他系中同仁們我的海葵工作,結果反而一點也不提我對海星生殖上的研究。後來他在倫敦的朋友柴甫曼教授家中剛好碰到一位博士生瑪克.若斯竹,也正在作這種海葵的生殖生理。

瑪克遂到新堡來看我。當我們把研究資料攤在桌上的時候,我們都有種意外的喜悅。原來我們問的問題是相同的,而得到的答案也是相同的。兩個海葵族群相距三百里,卻有著相同的性生活。

我們花了五天的時間,合作了一篇論文。在這篇文章申,我們提出幾點大膽的結論,其中一點是與「養子」、「養女」或「繼父」、「繼母」的情形有關。我們當時的困惑是為什麼雄的海葵也會像雌的一樣懷孕呢?我們知道這些雄的並不是在中途變性,它們自始至終都是雄的,所以我們推論,雌的卵子在體內受精後,發育成幼蟲,媽媽就把幼蟲送出去。在海中漂流。幾週後,再沉落到海底,找尋繼母或繼父,鑽入它們體中。所以繼父母體中的胎兒不是自己的骨血。

我們的證據是,在海水中用浮游網過濾的結果,我們我到了幾隻幼蟲。

這篇文章發表後,引起國際同行們很大的興趣和辯論,而在同時,我也收到了奈索爾寄來的聘書。

離開新堡大學之前,我把杯中的葵花們釋放到潮間帶的水塘中。現在它們應該是二十多歲了,在文明的污染越來越嚴重的北海,不知它們可曾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