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人與屋的歷史記憶 漢生病院談國際串連保存 | 環境資訊中心
台灣新聞

守護人與屋的歷史記憶 漢生病院談國際串連保存

2015年11月18日
本報2015年11月18日台北訊,特約記者江佩津報導

漢生病,是過往社會關於疾病以及污名的歷史。在漢生病逐漸消失的現今,如何保留療養院共有的人、屋記憶,開發/保存間是否有交會可能?

11月16~17日,由台灣歷史資源經理學會主辦「合作x串連──亞洲漢生病國際研討會」,與日本、澳門、馬來西亞、菲律賓等地學者、工作者,交流漢生病院保存經驗,進一步探索台灣樂生療養院以及全球其他現存漢生病院未來。

合作 ╳ 串連-亞洲漢生病國際研討會_與會成員合照-台灣歷史資源經理學會提供

與會各國學者、工作者合影。圖片提供:台灣歷史資源經理學會。

澳門九澳:建物獲保存、成安老照護場域

1897年,「第一屆國際漢生病會議」於德國柏林召開,當時認為「隔離」是處置病患最好的方式,因此多將漢生病患隔離至偏僻院區。直到數十年後發明化學療法,患者才得以進行居家照護。而承載了病患生命與社會記憶的療養院,在當代往往得面臨城市開發威脅,保存建物即成迫切議題。

以澳門的九澳為例,16世紀起,天主教會設立醫院,由教堂進行管理;1870年華人移民移入後,地狹的澳門面臨現代化,便規劃將漢生病患移至離島;1893年~1966年,持續實行男女隔離措施;1987年關閉、將病人安置到周圍養老院後,院區就此空置、產權不清。至2006年澳門政府規劃拆除九澳的六棟院舍,僅保留教堂,重建三層樓新房,一半是療養院、一半成戒毒所。

「這是澳門最後、也有很長歷史的療養院,但不在文化遺產保護清單之中。」澳門歷史檔案管理局顧問陳澤成說。2009年,世界遺產保存專家現測,並進行跨部會協調,決定保存該址,原有建設計劃移到旁邊。2013年,文化部門開始修補院舍。

對於九澳院區保存,陳澤成認為「定期的監測、跨部會協調機制、修補工程、對療養院的歷史檔案收集研究,都要去做。時間過去越長,對於建物的自然損壞會更加嚴重。」

「因為澳門特別小,面對保存與發展特別矛盾,澳門面積才29平方公里,有64萬人。原本療養院的功能沒了,但與社會失去聯繫的病人在這裡安老、得到照護,我們需要更多設施來面對老齡化的問題。」陳澤成說。

馬來西亞砂勞越:仍是區域醫院,展出院區文化、院民工藝品

位於馬來西亞砂勞越的拉惹查理‧布魯克紀念醫院(Rajah Charles Brooke Memorial, RCMB)過往也是漢生病療養院,目前為區域醫院,提供住院與門診服務、實驗室;同時也將院區文化遺產跟院民工藝品放入展示間。

院民茆阿伯展示模型。攝影:江佩津。
院民茆阿伯展示模型。攝影:江佩津。

RCMB院長Goh Yi Xiong以樂生院民茆阿伯所製作的王字型第一進建築模型為例,「我跟他(茆阿伯)說,我們在馬來西亞也有類似的,院民有很豐富的才藝跟靈感。」目前RCMB仍有九位院民繼續居住,像他們原本的生活一樣安逸。他說,就跟樂生一樣。

「怎麼永續性、讓院區繼續存在,同時讓在地的醫療衛生需求能夠滿足,並前去蒐集口述歷史。」他提及,在砂勞越過往的院區景色與現今差異不大,他認為相較之下台灣政府對於民眾的需求很有效率,所以在開發上十分積極,「我們也許很幸運、也很不幸,很窮但也很富裕,馬來西亞比較慢,所以我們可以保存下來,沒有太多新的建設。」

菲律賓科倫:昔日失落樂園,鼓勵院民、子孫尋根

位於菲律賓的科倫(Culion)療養院是一座島,位於馬尼拉西方,1906年送來了漢生患者,此處成為「失落的樂園」,院民產下的小孩也會立刻被帶走,由他人撫養長大。直到大風子油、Promin、Sulfone、多重療法的出現,使漢生病可以被治癒,1964年通過不再強制隔離的法律,院民得以回到出生地,仍有些人留在院區,把科倫當成他們的家、第二故鄉。

現為科倫療養院院長的Arturo C. Cunanan Jr.,祖父即為漢生病友。科倫的療養院走了近一個世紀的時間,直到2011年舉辦回家的活動,讓院民與後代找到自己的歸屬與身分。自1992年起,科倫從孤立的島嶼轉型為行政城市,現今科倫成了觀光的地點,但對於保存,Cunanan認為:「我們要保護院民的隱私權,不是用獵奇、馬戲團的眼光觀看,人並不是用來展示用的、被參觀的物件。」

日本瀨戶內跟院民一起生活

來自日本非營利組織,瀨戶內小蝦隊事務局的笹川尚子,介紹自2010年開始舉辦三年一度的瀨戶內國際藝術季。全日本共有13座漢生病療養院,位於瀨戶內大島的青松院是唯一一座非陸地的院,至2015年有68人、平均82.8歲,開園最多時有超過七百人。院民在島上開闢田園、工作,輕症者協助重症者配餐、自助的生活。

藝術季的核心價值是「海的復權」,長達數十年,島各部份都被非法傾倒工業廢棄品,大島也建設強制隔離的漢生病院。藝術季在此背景下,希望把古代文化與國際訊息接軌。「基本思想是希望看到老人臉上的笑容,去挖掘現有的文化魅力、找尋新的契機。不只為了觀光,是為了在舉辦的過程中跟島民一同思維瀨戶內的地位與如何生活。」笹川尚子說。

在大島上的閒置空間,如今由小蝦隊營運,可在此與院民互動,未來希望鞏固藝術家活動的場域以及把人權教育的思維傳達給國中生,讓無法有子嗣的院友有機會跟青年人交流。也架設無線電台,延續過去大島有過的,去訪問院友的故事、島民的印象與訊息,訪談以及做口述歷史。「院友的希望是醫療跟生活兩方面都能夠平安,把自己的訊息傳達給下一代,不要消失。」

小蝦隊笹川尚子分享瀨戶內海藝術季。台灣歷史資源經理學會提供

來自日本非營利瀨戶內小蝦隊事務局的笹川尚子,介紹自2010年開始舉辦的瀨戶內國際藝術季。圖片提供:台灣歷史資源經理學會。

長期戮力協助世界的漢生病患的笹川紀念保健協力財團,顧問山口和子回顧日本與世界的漢生病歷史,提到:「我們所要注重的是在裡面活過的人,包括醫療者、看護者,這些過程中充滿這些在裡面生活過的人。希望大家切記這些物件充滿了每一個人的名字與歷史。」

日本漢生病資料館的黑尾和久提及對於保存的初衷,是要讓大家謹記不要重蹈覆轍,日本過去制定錯誤的政策,造成對於病患的仇恨,現在國家敗訴、對於院友名譽恢復,所設立的博物館或園區必須是能讓人思考這些歷史問題的資料館。「我們的根基是人應該把人當人看,而過去我們在這步走錯了,我想我們的運動必須伴隨這樣的警醒去推進這樣的動作,才有意義。」

世界最大漢生病療養院:需活化、保留

馬來西亞工藝大學林永隆副教授介紹位於馬來西亞的雙溪毛糯聚落,是世界最大的漢生病療養院,源於Dr. Travers的啟蒙與改革,提出佔地需夠大、讓院民能居住得舒適,村落型的建築,不要圍牆,減少受虐以及歧視的情況發生,鼓勵合作、也歡迎親友拜訪,1930年建造完成。雙溪毛糯位在河谷裡,佔地560英畝,由患者自行建造,政府提供建材,成為一座宛如花園城市的療養院。

到了2007年,被列在政府的拆除目標中,建設新的醫學院,包括院舍、公共區域。學者、運動人士提出替代方案,希望能全區保留,但替代計畫沒有核准,便開始拆除。

跨國的合作串連共同向聯合國科教文組織(UNESCO)申提世界文化遺產,但因為部分的拆除而造成真實性以及完整性下降,不利於申請,不只是雙溪毛糯,全世界共有七個漢生病療養院、包括樂生,進行世界遺產的申提。

「每一個漢生病的聚落都有獨特的記憶與故事,每一個院區都應該要保留、活化,跟鄰近社區融合,才能真正走出人類歷史上的悲劇。我們一定要去保留這些療養院,讓我們記得。」林永隆說。

「用生命換來的」樂生院區  院民:加入世界文化遺產才能安心

回到台灣本身唯一的漢生病療養院,樂生,歷經過往的保留運動,衛福部將於原址建設「樂生文化園區」,樂生院在經歷拆除、新莊機廠捷運工程而產生建物與地質問題,下一步該怎麼走。

現任樂生療養院院長賴慧貞認為:「樂生療養院存在的使命,第一始終是院民照顧,第二樂生是全台唯一能保留的、醫師診斷漢生疾病的地方。目前要爭取經費,做園區、人權博物館,把漢生病防疫的細節都留在裡面。」

台灣歷史資源經理學會理事長喻肇青以日本大島為例,談到台灣的樂生保留運動:「如果當年樂生院沒有捷運工程的話,會不會就像大島?但捷運一來,變數就變得很多。大島是被遺棄的,而樂生院是被掠奪的,我們還是要回到『人』本身,用各種方式讓他們的生活變得更有意義。」

合作 ╳ 串連-亞洲漢生病國際研討會_與會成員合照-台灣歷史資源經理學會提供

台灣歷史資源經理學會理事長喻肇青表示,台灣樂生院是遭到掠奪的。圖片提供:台灣歷史資源經理學會。

樂生自救會會長李添培說:「這是用我們的生命換來的,要加入世界文化遺產,政府才不會拆掉院舍。歷史建物跟文化景觀實在是不痛不癢。」

他也對到任一年的樂生院長喊話,「我做六年自救會會長,還是很沈重,我只有一個信念,樂生是我們的家,是病人的家。經過三個院長,每個院長都不一樣,我因為樂生哭過好多次,我可以為樂生犧牲生命,是這樣的信念,把樂生恢復起來就等於把台灣恢復起來,當初建築的時候有嘉義社、台南社,把整個台灣的病人都收了進來,把樂生收進來,就等於把台灣各地的歷史收集起來,把過去的錯誤改過來。我要跟院長鼓勵,要有信心。」

IDEA Taiwan的賴澤君律師對於樂生院申提世遺認為十分重要,「樂生的犧牲、拆除應該讓全世界一起來反省。」

長期參與樂生運動的台灣蠻野心足生態協會專職律師,同時也為樂生環評訴訟律師團的蔡雅瀅認為:「漢生病是世界性、普世的存在,應該把這段人類的歷史記錄下來,台灣過往對於歷史與人權的輕忽,使樂生院面臨保留的危機,因為地質結構不穩定,也希望捷運新莊機廠能夠遷移,降低未來可能的風險。」

保存樂生療養院,是普世價值。圖為2013樂生大遊行。攝影:江佩津。

保存樂生療養院,台灣社會應視為普世價值。圖為2013樂生大遊行。攝影:江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