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景象面目全非阻絕人們親水機會
溪流、河川流經人造都市的河段,在防洪的安全考量下,幾乎無一倖免地被高聳的水泥堤防阻絕;一則以防洪,一則窄化河道,剝奪了溢淹緩衝區,作為人們發展用地。於是,人們不斷花大錢加高堤防,阻絕了人們親水的機會,人與溪流的關係,開始由親近轉為防禦和對抗。
「政府是在『整』河川,不是在治理水患!」從小與小溪為伍的花蓮中學生物老師廖美菊不滿地批評。她說,每條溪流原都有獨特個性,也有不同的面貌;政府卻透過整治工程,把溪流裡的大小石頭清除一空,兩側護岸的樹木砍除殆盡,天然土堤、河床一律換上水泥,等於穿上同一套灰色制服,「你還能分辨得出:那是什麼溪嗎?」
廖美菊清楚記得,小時老家旁的小野溪,竹圍水繞,開滿了野薑花,風吹竹林的沙沙聲、雙腳泡在溪水的沁涼感,及野薑花的馨香,充滿了她童稚與青少年的生命記憶。上大學後,小溪在地方人士「爭取」經費下,展開整治工程,竹林、野薑花、野草全都由水泥和綠藻取而代之,魚、蝦、蝌蚪、螢火蟲失去賴以維生的庇蔭環境,一一向人們說再見。
現在廖美菊再也不敢回老家,「兒時記憶的所在,面目全非,雖然地理上小溪依舊存在,但在我的心靈地圖中,她早已消失。」因為找不到連繫兒時記憶的環境意象,廖美菊自認是個沒有根源的浪人。
身為中學生物老師,廖美菊更能深刻體會:現代青少年何以在虛擬的電玩世界中流連忘返?她說,青少年與土地、環境的互動太少,從小學到高中的生物課,全不重視自然體驗教學,成長過程缺少了鄉野的美妙與芬芳,童年生命裡自然缺乏魂牽夢縈的記憶,再加上政府的河川整治工程切斷了人們與溪流的互動,如何期望青少年愛惜鄉土?
即便是以觀光立縣的花蓮縣境河川,縣府水利官員也證實,絕大多數河川下游都已經「水泥化」。這幾年,縣府大力結合溪流,推動單車專用道,以吸引觀光客。家住吉安溪旁的台灣環保聯盟花蓮分會會長鍾寶珠就感歎,八十三年以前,溪畔種了兩排苦戀花,四、五月間淡紫色花朵綻放的景致,成了她辨認家鄉的印象;樹下散步、乘涼、看書的閒情逸致伴她成長。她曾經花三個月,用相機記錄整條溪的面貌,不料,她到台北唸書期間,整條溪竟然被整治得像條大排水溝,上游的水明明被抽光了,還蓋了一大堆攔砂壩,河道中消波塊充斥,加上沿溪大理石加工廠排出的廢水,讓她與吉安溪就此陷入「苦戀」。
消波塊夾雜廢水自然生態大屠殺
類似的經驗在全台各地不斷上演,大多數整治工程都要求來自地方人士和民意代表,但這些力主整治的人都沒想到:他們正在「謀殺」家鄉寶貴的環境資源。
被選為第四座核能電廠預定地的台北縣貢寮鄉,即擁有雙溪及其支流,這條北部第四大河川,經中央研究院研究員劉小如調查發現,在此棲留的鳥類高達近兩百種,是北部罕見的生態棲息地。不過,最近貢寮鄉公所運用核四廠的回饋金,開始整治雙溪支流石碇溪,引起保育團體嚴重關切,而整治工程更往雙溪主流推進,打算在溪畔興建親水公園,令人憂心:雙溪是否又要變成另一條大排水溝?!
除了溪流、河川陸續被整治外,擔任農田灌溉通路的農田圳路,也多走向水泥化之路。師大環境教育系主任汪靜明指出,農田水利單位從水權利用觀點分配灌溉用水,為了減少灌溉用水中途滲透到地下的比例,逐漸把魚蝦、青蛙、螢火蟲等生物隱身的圳路砌成排水溝,留下外來的福壽螺和吳郭魚,實在與政壇高喊的「本土化」格格不入。「台灣的溪流生態宛如歷經一場大屠殺!」汪靜明說。(系列一)(原刊載於2001/07/19民生報)
【文章連載】
■台灣溪流的前景即將斷送在「水泥化的溪流整治」中 (上)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