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史前聚落,層層疊疊,埋藏在最令人最驚訝的所在。工程壓力,讓考古工作,背負延宕通車的罪名。當蘇花改遇上漢本遺址,進行到一半的工程,該如何繼續?
2012年3月,蘇花改工程正如火如荼進行,一位其他路段的考古隨行監看人員過來工地附近用餐,忽然發現眼前的土層,竟然有一整排陶片,從此揭開埋藏在地底一、兩千年的秘密。
漢本位於宜蘭與花蓮交界,西側是高聳的中央山脈,東側是深邃的太平洋,南邊是水勢湍急的和平溪。誰也料想不到,這個地勢險峻的地方,竟然存在著一個兩、三百戶以上的史前聚落。
漢本地名源自於日文的「半分」,位置正好是蘇花海岸線的中間點,對於海洋民族來說,從北台灣到花蓮,漢本是航程中必須停靠的中繼站,也是適合躲避敵人的地方,那麼這群人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中研院史語所研究員劉益昌,把這群人稱為「最早的台商」。因為在漢本遺址陸續出土的遺物中,有許多舶來品,像是南洋的玻璃珠、瑪瑙珠,還有青銅器、銅錢、金箔等等,可見當時海上交易熱絡。
考古學者還在這裡發現深達三、四公尺的土石流堆積層。早在一千多年前,地震與土石流,就不斷威脅著人們,漢本人為了抵禦天災,做了駁坎等土木工程,想辦法與災害共存。漢本遺址非常立體,家戶櫛比鱗次,他們把過世家人埋在家裡,這種喪葬與住家形式,與早期原住民非常相似。
漢本遺址至今總共挖掘到三個文化層,第一文化層大約距今900到1600年,屬於金屬器時代,第二文化層距今1600到2000年,屬於新石器時代晚期,去年考古團隊又發掘到2000年前更古老的第三個文化層。
劉益昌推測,漢本人應該是阿美族、噶瑪蘭族也是凱達格蘭族的祖先,隨著遷徙融入台灣眾多族群中,可說是台灣人共同的祖先之一。考古團隊用極為謹慎的作業方式,替漢本這群老祖先搬家。
劉益昌也認為,漢本遺址的重要性不下於卑南遺址與十三行遺址,它解答了台灣史前史中許多謎題。橫跨新石器與金屬器時代,煉鐵爐的發現,可以清楚看到1600年前,煉鐵技術的引進與萌芽,推測北部十三行的煉鐵技術,可能也受到這群人的影響。
考古學者推估,漢本遺址長約400公尺,寬約250公尺,而蘇花改從谷風隧道往南到和平這一段,正好不偏不倚貫穿遺址文物的精華區。如今遺址越挖越深,勢必影響工程進度。2015年12月,花蓮縣長傅崐萁甚至到工地現場,向施工單位與中研院喊話。
在通車壓力下,去年12月公路局片面決定,台9線西側機房沉沙池等預定地的搶救工程,不再委託給中研院,重新發包給其他團隊。但劉益昌認為,遺址搶救程序不該是工程單位說了算,到目前為止,主管機關宜蘭縣文化局對遺址本身的定位,是否依法指定為遺址,還沒有做出裁定。
公路局目前重新發包給其他考古團隊挖掘搶救的部分,是位於台九線西側,除了一根塔柱外,其他都是機房、沉沙池等附屬設施,劉益昌認為,這些設施可以考慮遷移,節省考古搶救時間。然而蘇花改工程處認為,機房等設施不宜離公路太遠,遷移在施工上有困難。
在主管機關難以定奪,工程與遺址搶救單位各有立場下,蘇花改的考古難題仍然難解。其實蘇花改要克服的不只遺址,目前的通車期程,蘇澳到東澳段是民國106年,南澳到和平段預計在107年,最南段的和中到大清水,因為遭遇土石流,又面臨包商倒閉,預計民國108年才能通車。遺址搶救其實只是蘇花改工期延宕諸多因素之一。
蘇花改現在面臨的問題,突顯當時環評過程的匆促。回顧民國99年,一輛滿載陸客的遊覽車翻落蘇花公路,之後花蓮縣長帶著地方居民北上施壓,讓蘇花改創下在最短時間內通過環評的紀錄。當時環評委員與環保團體就質疑,蘇花改的地質調查與遺址調查都不夠充分。
蘇花改從民國100年開工至今,因為路線變更,環境影響評估差異分析又重新做了三次,當初急速通過,事後再來修改,如今又遇上遺址問題。當初的快給民意暫時交代,卻留給工程更多後續難題。如今主管機關得拿出擔當,謹慎對待漢本遺址的價值,在文化資產與工程進度間,做出取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