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有一種地景,可以訴說人與海最深遠的歷史,見證人與海相互依存的關係,那麼毫無疑問的,這種地景就是石滬。
石滬是一種在潮間帶上用石塊堆砌的堤岸,在退潮時阻斷洄游魚群的退路,把魚群圍困在石堤內的陷阱。據調查,全世界的石滬不到六百口,分布在日本、琉球、台灣及太平洋部分小島,其中有五百多口在澎湖。而澎湖的五百多口石滬中,吉貝島的石滬就佔了八十八口,密度是世界第一。所以有人說,吉貝是石滬文化研究的重鎮,也是石滬的故鄉。
吉貝人柯志全,人稱柯董,從小依海為生,石滬是他的田地、他的學校,也是遊戲場。在石滬裡什麼時節有什麼魚,該用什麼方法捕撈,柯董都一清二楚。趁著潮水退去的時刻,吉貝的討海人柯志全背著魚網與魚簍,走向熟悉的石滬。張開拖網在滬房裡巡一圈,看看今天潮水會帶來什麼禮物。石滬漁業傳到柯董這一輩已經是第四代了。趁著暑假,柯董傳授吉貝的年輕人石滬的各種漁法。畢竟石滬裡蘊藏的各種學問與技巧,沒有文字紀錄,而是靠著討海人代代相傳。
柯董回憶起小時候,動輒就是上千斤上萬斤的魚群擠滿了整個石滬,有時候石滬裡甚至會有鯊魚闖入﹔但是現在,魚有時只有一、兩條,甚至連一條也沒有。跟三十年前相比,現在石滬的漁獲量只有以前的十分之一、甚至是百分之一。
當漁船發達、水泥港口興起、捕魚的技術越來越精進,沿海的魚源漸漸枯竭,巡滬的人少了,石滬漸漸失去了關愛,也不再有人想盡力維護。漁民放棄了石滬,他們開著柴油動力引擎的漁船,到外海尋找新魚群。原本充滿生命的石滬形同廢墟、無人聞問。石滬有的倒塌,有的完全毀壞,曾經因為石滬而有的光輝歲月,也在潮來潮往中失去了痕跡。
就在石滬漁業荒蕪了二十多年之後,從去年開始,石滬似乎有了重生的契機。澎湖的文史團體從去年開始著手吉貝石滬修護的計畫,他們募集島上技術最精湛的師父,在今年七、八月份開始修復石滬的浩大工程。於是老師傅們有了大顯身手的機會,他們以六、七十歲的高齡扛起海邊的玄武岩,再度走回石滬的懷抱。
每一口石滬都有自己的名字,每一口石滬也都有自己的模樣。因此修復石滬完全沒有前例可尋,靠的是智慧與經驗。在老師傅的巧手與慧眼之下,每一塊石頭該如何擺放、如何站立,都有了一定的姿態。
在早期,動輒幾百公尺甚至上千公尺長的石滬,都是靠漁民用雙手搬運石頭,一塊一塊在海水中堆疊出來的。而現在老師傅則是靠竹筏的幫忙,將石頭載運到石滬旁。
當年打造石滬是全族動員的大工程,需要靠親戚朋友共同的合作才能完成,有的石滬甚至要十幾年才能完工。也因此,石滬連結起的不只是人與海共生的關係,也包含了人與人之間互助的情感。
當吉貝的年輕一輩遠離家鄉,石滬修復的工藝正漸漸流失的當口,卻有一些台灣的年輕學子帶著無比的好奇心,來到吉貝體驗石滬。對於老師傅來說,石滬曾是生計的依靠,是過去生活的經驗,但是對於年輕學子來說,這就是珍貴的文化資產。
夕陽西斜,潮水漸漸退去,而石滬身形猶在,彷彿老漁人的雙臂,堅定的擁抱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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