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雲南生物多樣性紀行之一
雲南省是全中國生物多樣性之首,擁有複雜的自然地理環境,孕育豐富多樣的動植物生態,卻也受到相當大的威脅——雲南省位於的中國西南地區,被列入全球30多個「生物多樣性熱點」,代表這個陸地生態區有最豐富的生物多樣性,但也處於最瀕危的狀態。
9月間,台灣環境資訊協會在與數名台灣NGO代表與相關工作者前往雲南訪查,實際去瞭解雲南的生物多樣性及其所面臨的挑戰,和因此發展出的環境教育與環境管理。
曾經見過它很美 滇池劣五類的環境教育啟發
滇池,位於雲南昆明市,曾有「高原明珠」的美譽,是雲南最大的淡水湖,面積比台北市要來得大,當地人習慣叫它作「海」。
沿著「海岸」駛過,三年前也跟隨環資來雲南參訪水資源的台南社大晁瑞光分享,那次他們參與NGO綠色昆明發起的「滇池關愛日」,跟著志工一起進行水質監測,那時所見的湖水,有如「抹茶拿鐵」一般。
從媒體人轉為進行環境教育,一直關注的雲南的環境問題的鐵木補充說道:「滇池花了200個億人民幣,都還無法治好,還是個劣五類!」中國依照水的品質,將地表水分為了五個類別,從源頭水、國家自然保護區的第一類水源,到第五類用於農業用水與一般景觀水域,而「劣五類」即為無法符合最基本水質標準的水。
是民生用水、農田灌蓋主要來源的滇池,但民生廢水與養殖廢水未經處理直接排放入滇池,讓滇池在短短幾十年內,從在地居民的游泳的場域到人人不敢親近的水體。
「曾經見過它很美的情境,所以更了解那個急迫跟緊迫。」王愉是昆明人,在2012年創辦社會企業「雲南在地自然教育中心」。
王愉秀出兩張照片,第一張是小時的她在滇池裡遊玩的畫面,後方還有不少人在游泳;第二張則是她就讀高中的時候,在滇池畔拍照,後方已見不到遊憩的民眾。
在大學時代,她在一場演講中,聽到創辦中國最大環保組織「自然之友」的梁從誡先生的一席話「鼓勵你們年輕人自己去創立環保社團!」而後王愉創辦了雲南第一個環保社團,並與夥伴一同成立在地自然,投入環境教育,帶著被電子化養育「自然缺失症」的孩子們,實際踏入自然裡。
在地自然 看到生活的另一種可能性
「現在的孩子可以透過很多的途徑了解生物多樣性,」王愉指出即便雲南是一個備受世界肯定生物多樣性豐富的地方,但是孩子寧願在書上去讀,而不願走出去實際感受。
因此,2015年,在地自然在昆明西南角的海口鎮——滇池湖水流出的地方稱之為海口——的石城國家地質公園內,創設了「石城自然學校」,和孩子們一起探索永續生活的可能。
一踏入石城自然學校,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約兩層樓的石造磚屋,前面矗立了一棵高大的柿子樹,是學校的「校心樹」,旁邊的「荒野遊樂場」則是由參與自然學校的孩子們在周遭環境撿拾、拼裝而來。
沿著小坡道往下走,有菜園、還有生態濾水池,在地自然除了有自然體驗的活動之外,也融入食育和永續生活教育,參與活動的孩子,從到菜園裡採摘開始,幫忙煮食、洗碗,廚房用的廢油再拿來做肥皂,而廁所和廚房的廢水,再經過瓦片、石頭、植物,層層過濾與處理,進入生態池。
「我們用的水,應該是有一個循環的。」現任石城自然學校校長花椒(自然名)強調,透過課程與實作,與孩子們一同反思,城市裡面哪些地方已經沒有循環了?
花椒曾經帶著孩子學著當地的老人去山上取山泉水,讓他們體會到水的資源不是一直都在、隨手可得;也帶著孩子去逛傳統菜市場,帶上一些盒子與布袋,全程不用一個塑膠袋,「我們想讓孩子看到另外一種可能性。」
「生活在雲南,但要怎麼去了解、認識到生物多樣性?」在石城自然學校,在地自然「基於本地、腳踏實地、重建孩子和大地的聯繫」,透過整全的體驗和思考,傳遞環境教育背後的價值觀與感知力。
返回昆明的路上,在滇池湖畔停了下來,台灣一行人走上平台觀察水質,好像要比三年前來得清澈,政府設置污水處理廠以及截污工程似乎在慢慢的改善水質。然而除了仰賴政府投入鉅額費用治理,透過環境教育,眾人在生活中改變與參與,也是長期對環境友善的方式。
不能成為下一個滇池 母親湖「洱海」的治理
從昆明往西駛,沿著架在山上的杭瑞高速公路,穿越層層山巒約300公里,沿路紅色的土壤漸漸轉黑,參訪團來到依著蒼山、傍著洱海的大理古城。
大理古城位於低緯高原,四季溫差不大,「四時之氣,常如初春,寒止於涼,暑止於溫」,蒼山南北綿延19個山峰的天然屏障,讓大理適宜人居。土壤屬於黑土與棕土,相當肥沃,農業上可以自給自足,因此是雲南最早的文化發祥地,中國古代重要商道「南方絲綢之路」和「茶馬古道」在此交會,因此大理有「亞洲文化十字路口的古都」美譽。
2015年,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來到大理進行考察,來到雲南第二大湖、大理的「母親湖」——80萬人仰賴農業灌溉、生活取水的洱海,在湖邊與當地的政府官員一同拍了張照,囑咐「立此存照,過幾年再來,希望水更乾淨清澈。」這一席話,讓大理洱海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1996和2003年,洱海兩次爆發藍藻,政府的保護力道加大,即便洱海還有一些藍藻,但還算是平穩。2007、2008年間,藝術家聚集、坐擁伸進洱海地理位置的雙廊,出現了「海景客棧」,是大理湖岸旅店的起點。
2010、2011年,生活在都市的「生態難民」興起一股「逃離北上廣」的炫風,逃來大理洱海邊開一個又一個的客棧,原本僅以自己生活為主兼著做客棧,然而幾近100%的入住率,吸引大批投資者、酒店管理公司、管理團隊相繼來到洱海,觀光客成長了4倍之多,來到了4千多萬。
「重點是觀光要吃要喝,食物要多種、奶牛要多餵」雙廊民宿業者趙一海,過去是記者,在2015年回到老家洱海,他描述著洱海的改變,從原先污水排放只是為居民生活所需,但加入觀光客後,農業與畜牧業的排放更多,湖泊「富營養化」,在暖冬的2016年,洱海的水質來到5:7——5個月二類水,7個月三類水,讓洱海治理急遽升壓。
2017年初,政府頒布了「洱海治理七大行動」,打擊違法建房、違法經營、加強還湖,洱海湖邊的農村停止新建房舍,4月起關停約2900間客棧旅店,在處理好排污設施、取得合法執照之前,不得營業。
抱持著「不能成為下一個滇池」的心態,行動策略積極的實施,然而,雷厲風行的政策,導致10萬人的停業、失業,對鄉村的經濟也造成衝擊與影響。
看見水變乾淨的代價 大理寬山遠見
從村落往洱海走去,沿途可見「自主」掛上封條昭示停業的旅店、蓋到一半工程停宕的「殘屋」。「大理本質太好,但是糟蹋得也太誇張!」鐵木半開玩笑的說著,多年以前他時常來到大理,那時這裡還是傳統的漁村,旅館觀光客還沒有那麼多。
走進來到洱海畔,環境教育機構「寬山遠見」的尹婷婷指著幾個地理位置很好、離湖岸相當近的旅館餐廳,表示這些可能都要拆掉。「要為洱海擴容,」趙一海補充,離海岸約15米內的客棧,將要拆除做一個綠道,增加洱海的水體和生態循環流量,讓自淨能力弱的洱海恢復生氣。
洱海畔除了流動攤販,還有一池一池、有很多水生植物的「污水處理廠」,尹婷婷表示沿著洱海興建的污水處理設施大概有6個。一行人從最不清澈的池子開始走起,漸漸的池面下水生植物的根系清楚了起來,水體越來越清晰。
「這是海菜花,是水質良好的指示物種。」尹婷婷指著水池中的植物,向眾人說明。寬山遠見在大理這一帶,經常帶著孩子們來洱海湖畔進行生態觀察,瞭解淨化池和洱海的植物生態,也觀察鳥類,「十月份來這裡,是滿湖的鳥」熱愛生態的尹婷婷興奮的說著。
寬山遠見的課程也讓孩子進行簡易的水質監測,「我們希望在環境教育的場域,讓小孩有很直觀的感受。」以水為主題的課程,包含著認識溼地、人怎麼運用濕地,把洱海當作是一個場域,帶給孩子實際的體驗,從不同的角度去看著也記錄著洱海與周遭村落的變化;「山海田」課程則在為期一週的時間,帶著學員走訪蒼山、洱海和村落,認識自然,了解人與自然的互動關係。
除了小孩,成人與家庭也是寬山遠見的課程成員,「我們可以做什麼?可以怎麼做?」尹婷婷與夥伴透過課程,想帶公民們開始思考,水變乾淨背後是有相當大的代價,而在生活中,自身可以做出什麼改變?
在政府大刀闊斧的關停政策與污水處理設施的興建之下,洱海的水質慢慢的翻轉了,治污漸漸的達標,今年有望翻轉回7:5(7個月二類水,5個月三類水),「整個社會的氣氛會輕鬆一點」趙一海面色複雜的說。關停讓大理在地人在這一年內失業,卻也讓大家意識到,人來多不一定是好事,把基礎設施做好,再來引客,讓大地、湖泊得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