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油五輕拆遷跳票 我家住在最大污染整治場址旁 | 環境資訊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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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油五輕拆遷跳票 我家住在最大污染整治場址旁

摘錄自《煙囪之島》第八章

2019年05月19日
文:何榮幸;共同採訪:陳怡樺

高雄煉油廠五輕。圖片來源:圖片來源:waychen_c(CC BY-NC-ND 2.0)

高雄煉油廠正式停工前夕,我們在2015年10月29日深入場區各處,觀察這塊全國最大污染控制場址的現況,當時全部廠區仍處於嚴格管制人員進入狀態。

1990年關廠的一輕原址,20多年之後依然是水泥覆地。至於1994年關廠的二輕,表面上雖然覆蓋了綠地,但中油員工坦承:「還需要持續整治」。這兩座曾經在台灣石化發展扮演重要角色的場區,如今依然是地下水污染管制區。

一輕、二輕尚且如此,規模更大的五輕及其他毒性工廠呢?

100億?20年?超乎想像的整治長路

2002年遭黃石龍檢舉的P37油槽,是最早完成整治、解除控制場址的區域。P37油槽遭污染土地面積約2.3公頃,從2003年公告到2013年解除整整耗了十年,整治費用超過六億元。高雄煉油廠公告的污染控制場址,則是P37油槽區的110倍,未來究竟要花多少錢,耗上多少時間才能完成整治?

中油曾在高雄煉油廠停工前夕提出土壤及地下水控制計畫,預估編列100億元預算、分20年整治廠區,但該計畫遭到高雄市環保局三度退回,更因超過土水法38條三次補正規定,遭裁罰20萬元。當時高雄市環保局長蔡孟裕指出,不會同意長達20年的整治計畫。由於高雄市府要求縮短期程,如今中油整治計畫才會提前至17年。

「30年恐怕跑不掉!」不願具名的中油員工,當時在五輕工場附近向我們分析,因為整治問題相當複雜,在關廠全面性調查後,污染範圍恐怕只會更廣。

更嚴重的是,高雄煉油廠的42座油槽與地下輸油設備,在關廠後仍將持續運作。時任中油煉製事業部執行長李順欽強調,「這是為了戰備儲油的需要」,未來這些油槽仍需供應臺中以南民生用油,及嘉義、台南機場等軍事設施戰備用油。高雄海洋科技大學教授沈建全認為,以187公頃工廠區加上宿舍區、行政區,「100億元的整治費用恐怕是低估,預估至少要耗費300億元臺幣,20年也只是保守估計的時間,油槽區恐怕是污染最嚴重的區域。」

關廠不關槽,拆遷支票跳票

後勁人對於「關廠不關油槽」的憂慮,其來有自。除了P37油槽漏油事件陰影仍在,高煉廠所屬的苓雅寮儲運所油槽,早在2005年就被高雄市環保局公告為土壤污染控制場址。而在關廠前夕,高雄市環保局對高煉廠W28油槽下方的地下水層檢測,更已驗出高濃度殘油。

過去後勁社區長時間使用地下水,而污染早已透過地下水全面擴散,尤其是往東邊擴散至稔田里。沈建全認為,中油是明確的污染行為人,「中油必須進行全面性調查,周邊地區的土壤及地下水也列入整治範圍,不僅只是廠區內,在整治期間其土地不能買賣、分割、建築與讓渡。」

後勁反五輕運動在2015年12月31日展開「跨年抗爭」,目標就是高煉廠油槽及管線。李順欽雖強調,中油會與後勁民眾持續溝通,但地球公民基金會副執行長王敏玲批評中油行政怠惰,不論保留油槽是為了民生或戰備用油,「早就知道25年後要遷廠,為何不提早準備?」

2016年1月中油與後勁居民談判,後勁居民要求以兩年時間將五輕工場及油槽全部拆除淨空,中油只承諾,除了少數附屬設備及部分油槽,五輕將於2018年底全數拆遷完成。但到了2019年的此刻,五輕拆遷問題仍未解決。

陳菊任內與後勁居民多次溝通的高雄市經發局長曾文生,如今變成在中央主管中油公司與石化產業的經濟部次長,他率相關官員接受我們訪問時指出,五輕原本規劃以「整廠輸出」方式輸出國外,但因五輕已無法達到現代輕裂工廠之經濟規模要求而找不到合適買主,因此改為「標售案」方式,以國際標、公開招標、最高標決標方式辦理,最後由馬來西亞的一家廠商得標。但「目前遭遇瓶頸為五輕設備尚待主管機關釐清是否具有文化資產價值而須保留,於釐清前本案先保留決標」。

曾文生進一步說明,文化部文化資產局審議會還在評估五輕設備是否具有文化資產保留價值,未來經濟部、文化部還須對話協調1。而因五輕正位於高煉廠第一期污染整治範圍內,「若五輕不整治後面也無法整治,整個整治期程會卡到,所以我們也希望能找出好的解決方法。」

也就是說,中油承諾2018年底五輕拆遷完成這張支票已確定跳票,至於何時能完成拆遷?仍是充滿不確定的問號。

1 文化部文資局委託研究團隊調查,認為五輕廠區設備有93項具文資保存價值,但中油僅認定33項,雙方落差極大。


煙囪之島:我們與石化共存的兩萬個日子

作者: 房慧真、何榮幸、林雨佑、蔣宜婷、余志偉、許震唐、林聰勝、吳逸驊  

出版社:春山出版  

出版日期:2019/04/02

 

 

我們離不開石化,也為石化付出代價,石化業不該是犧牲的體系。
首部揭開半世紀以來台灣石化地帶變遷的圖文調查報導。
它完整追蹤從一輕到六輕,台灣社會、經濟、民主、環境與科學發展的歷程,
以及未來石化與土地共存的機會。

1987年7月台灣社會才步入解嚴,高雄後勁居民在中油五輕廠展開長達三年二個月的圍廠行動。1994年,台塑六輕在雲林濁水溪出海口動工,台灣出現大型離島工業區。2011年4月,原定設於彰化大城鄉的國光石化,在全台關心環境人士的串連下由總統宣布停建。2014年高雄地下管線丙烯外洩造成石化氣爆,造成32人死亡,321人受傷。石化業在台灣歷史記憶處處留下難以抹滅的記號。

從1968年在美援支持下開始有第一座石化廠以來,石化業在台灣的近兩萬個日子,每一個轉折都說明石化業是一個特殊而複雜的產業,它的誕生往往帶來龐大經濟利益,但也如一條巨蟒綑綁在煙囪下生活的人民,讓他們窒息,淪為環境難民。

《報導者》從2015年後勁五輕關廠開始,針對雲林與高雄的石化地帶進行超過三年的追蹤調查,以兼具歷史縱深與前線發展的報導,全景式地勾勒石化業交纏的國際政治經濟、黨國體制、產業路線、民主化與環境運動、公共安全,甚至是最新的空汙與健康風險關聯之辯的科學戰爭。

我們的日常生活仍舊充斥大量石化產品,石化地帶沒有隨著後勁五輕關廠縮小,而是繼續往南移動,遭891根煙囪包圍的大林蒲成為新一代煙囪之島的代表。本書企圖提問,石化污染難道只能是大風吹的選擇題,還是應該改成是非題,成為可以兼顧人民健康、土地保育與經濟發展的產業?所有生活於臺灣土地的我們,都要共同面對與思考,石化業未來不必然是犧牲的體系,而是催生不斷前進的產業轉型、科學新標準與公民新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