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食安也要責任消費 主婦聯盟合作社的減塑之路

近年減塑議題在全球蔚為焦點，本文爬梳減塑議題發展的脈絡、減塑行動在世界與台灣的現況，並重新回顧本社減塑的獨特歷程及真實處境，希望促成更多聚焦於現況與可行方案的對話及行動。2019年，社內生活材委員會也將舉辦包材共學課程，期待透過對於知識層面的多方理解，一起為合作社的減塑之路跨出全新的步伐。

減塑議題的發展，在台灣已醞釀多年，一直到2015年一段流傳於國際間的「從海龜氣管拔出吸管」影像，使得更多人開始關心相關訊息。這段影像也大大影響了隔年一股自備玻璃、不鏽鋼吸管等環保用具「無痕飲食」運動的發起，加上近年來各個團體的努力，社會關注的焦點也逐漸從「吸管」發展成以「減塑」為訴求的主流議題。

今日，世界上已有包含台灣在內、超過60個國家頒布「減塑政策」，在可預見的幾年內，減塑都會是影響產業、消費習慣的議題。

在合作社，對於減塑議題的關注一直以來都十分活躍。社員主要關注2個問題：食材裸賣，以及替代包材是否可以施行。而這兩個問題反映出「減塑」議題的多層次，以及合作社當前的為難處境。

世界的減塑趨勢

展開各國的減塑政策，可以看到政府們在未來10年內的目標，絕大多數與台灣相同，管理的範圍以吸管、餐具、塑膠袋、手搖杯這類一次性塑膠製品為主。其中，又以歐盟的規範項目最多，相較於他國，歐盟將棉花棒、氣球、菸蒂、即食品包裝（如漢堡）等也加入禁用範圍1—亦即，優先處理一次性塑膠用品。即使是歐盟，真正在談到零售通路的「塑膠包裝」時，時程拉長到2030年，並以全面落實可回收塑膠包裝為目標。

「減塑膠袋」與「減塑膠包裝」在「減塑」中是不同層次的議題。合作社26年前發起共同購買運動時就已開社會風氣之先，除了不提供塑膠袋、鼓勵社員自備購物袋，產品開發時也將包材減量、減塑列為重要原則，多年來始終行動先於口號，默默實踐著，最明顯的例子是生活材委員會於2015年再啟的減塑計畫，經過3年的檢視，僅僅調整了3項產品的外包裝，顯示深植合作社20多年的減塑實踐，如今在塑膠包材減量的著力點已經不多。

對照國外的通路，在減塑議題中蔚為模範生的英國冰島超市（Iceland） 於2018年提出了15項行動計畫2，其中主要行動包括：將部分塑膠替換為紙包裝與托盤、停止供應塑膠袋與吸管、導入網袋使用、擴大消費者教育等項目。這15項計畫呈現3個主要重點：一、承諾2023年完成，計畫期程為期5年；二、未承諾裸賣，採包裝替換方式；三、長期重點放在開發新的回收機制與替代性材料。這些重點呈現，顯示了其他通路在減塑計畫中的可行架構。

合作社當前的為難在於，許多被視為超前的減塑工作，在合作社則是已經行之有年的政策。但是正因為領先多年，卻在趨勢當前之時難以提出更進一步的創舉。其中一個困難點，正是全世界都急於突破的那一關—「替代性包裝」。

外包裝減塑的可行性與現況

幾個月前，一篇以香蕉葉做為食品外包裝的貼文讓減塑行動在社群中燃起了火花，照片是一張來自泰國清邁超市（Rimping Supermarket）的陳列圖片。經實際調查，泰國最大的零售集團Central 於2年前也曾經使用過相同的材質做為產品包裝，最後因包材及包裝過程的衛生安全疑慮而停止採用。

一個有衛生安全疑慮的包裝被重新使用，以通路經營的角度來判斷，最有可能的狀況是行銷考量。當全球都在關注減塑的情況下，以減塑為名的行銷成果已經獲得巨大的成功。然而，這種做法並不罕見，若是一個通路處在食品保存困難的高溫潮濕環境中，宣稱全面裸賣，我們都有必要嘗試換個角度來解。

即使減塑可能成為噱頭，合作社作為環境保護的實踐組織，依然客觀的將其視為潛在解決方案著手研究。以香蕉葉做為包裝，在台灣主至少有3個問題需要克服：
一、包覆性。以蕉葉包裝技術上需要做到更完整的包覆，包覆性不足即上架陳列的蔬果將與裸裝無異，容易受到氣候、灰塵汙染、保鮮度下降等因素影響品質。
二、交叉汙染。方案研究之初，曾找到相關農友進行評估。即使產能充足，最終也會面臨根本性的農藥問題，一旦以施灑農藥的蕉葉做為包裝，將直接沾染無農藥栽種的產品。
三、產業鏈缺口。蕉葉的處理，從栽種、收成都屬蕉農原來的工作範圍。但製成外包裝，從中的分切、清洗、再製等工序目前並無專門的供應商處理。

產業鏈缺口另一更為知名的案例，即是市面常見的PLA（聚乳酸）生物可分解材質。由於PLA材料促成分解的條件非常嚴苛，溫度、濕度、含菌量都必須達到相當的門檻，加上不容易辨識所造成的分類不完全，往往被視為一般垃圾處理。除了專責回收，現行法規限制也讓分解工作無法形成一套完整可循環再利用的系統。

合作社除了產品實踐減塑原則，對外包裝、或各種塑膠替代方案也一向保有極大的溝通彈性。如今替代性材料尚不是一個成熟的產業，在國內也無現行合適的方案。然而回到「減塑」議題的落實，卻有其他解決之道。

以減塑的視角，在設計減塑方案的過程中，若僅僅想完全杜絕塑膠，那麼減塑案將無法充分被討論，只剩下尋找替代性材料、或不使用塑膠這2種答案。因此在減塑之時，透過認識塑膠包裝製品在民生通路呈現的3 個主要價值，以此作為取捨參考點：

一、品質維護

食品類產品，尤其是生鮮，暴露在空氣中一段時間後，就會開始出現非常高的品質變異風險，因此塑膠外包裝形成了抵禦外在影響最有效的工具。大多數人都可以接受肉類相關產品外層應該有塑膠包裝保護起來，但是卻不容易接受部分類別蔬菜也必須以袋裝的方式存放。

以合作社當前的產品來說，蔬果類是採「分類裸賣」方式進行陳列。品質、效期、鮮度等容易受影響的產品才套用防霧袋；厚外皮的蔬果則用網袋分裝、裸賣方式陳列。

品質變異將造成產品的直接耗，這件事情對實行「共同購買」的合作社影響最為嚴重。為符合社員的需求，產品開發非常費工夫，與生產者合作採高規格方式驗收，最後若是在架上造成耗損，將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情。尤其合作社有非常濃厚的惜食文化，若因減塑而導致產品耗損，在決策上是一種價值權衡的問題。合作社產品是市面上最好的，理應需要相對友善的存放條件。

二、便利性

透過包裝，使消費者計算產品件數或拿取產品較為方便。當前的歐盟政策中，主要是針對便利性進行限制， 希望消費者可以使用環保袋、保鮮盒等方式進行採購，杜絕因應便利而產生的一次性包裝。在合作社中則是以網袋做為替代用品。

三、增加產品價值

透過外包裝設計，傳達豐富的產品資訊，或以亮麗的外裝提升價值感（如市售喜餅、洋芋片加大包裝等），增加產品完整性、情境聯想並提升整體購買體驗。現今合作社依減塑原則，已大幅減去純粹為了刺激購買慾的設計。

透過對包裝價值的理解，在替代材料尚不成熟、排除完全不使用塑膠的情況下，在當前的現實條件中，我們仍然可以提出減塑方案。

減塑的新出路：責任消費

首先，最重要的是「從源頭減塑」。在合作社「責任消費」的架構下，社員不只關心產品入口的瞬間，更是理解整個生產過程對環境造成的影響。透過對產品及環境的充分理解，不需仰賴過度的外裝，維持以確保品質穩定為前提的「最小塑料用量」，減少非必要的塑膠使用。

除此之外，理解外包裝的價值也為我們帶來更進一步的思考，在最小塑料用量的原則下，合作社多數產品採行「樸素外裝」設計。未來，透過導入「設計思考」概念，讓減量塑料包裝也有機會充分呈現產品的豐富巧思，所帶來的改變將是：源頭減塑不代表只能樸素包裝。賦予有限資源更高價值，也讓我們開始在減塑的議題中使用加法。

其次是「重複使用」。丹麥是全世資源回收做得最好的國家，一份由丹麥政府環境與食物部發表的研究（Life Cycle Assessment of Grocery Carrier Bags）3指出，最常見的塑膠袋是低密度聚乙烯（LDPE）袋，在不考慮海洋垃圾情況下，其他影響環境因素如製造業對氣候變化的影響、對臭氧層的破壞、水的使用、空氣汙染和人體毒性，一般常見塑膠袋對環境的影響最小。以有機棉製成環保袋為例，其所造成的環境成本（用水、廢氣等）是一般常見塑膠提袋的2萬倍4。意思是除非重複使用的次數可以追平累積環境成本的落差，不然從結果來看，反而是加速對環境的傷害。

這些訊息提醒我們一件事：在當前的商業環境架構下，環保也是門好生意，這些都是環保實踐者應了解的事實。作為消費者，我們能做的就是延長所有用品的生命週期，任何物品都應盡可能的重複使用。

最後是「落實回收」，相較於量販店抵押式購物袋回收率僅有2成左右，合作社2018年網袋回收率已達52%，且有機會再向上提升。歐盟訂定於2029年實現寶特瓶回收率達90%的高標數字，以社員們所展現出的高度消費者責任感，有很大機會只靠自發性的行動就達成相同水準。

所謂循環經濟，就是透過回收、再製等過程，在一個程序較多、手續較複雜的系統中重複使用。未來將有更多機會在不同環節邀請社員，一起以回收的行動參與，進而達到塑膠減量的成果。

社員的環境意識是合作社、也是社會的重要資產，許多社員及有意加入合作社的朋友們對環境保護有更多的期待，此次透過較長的篇幅進行說明。合作社的營運模式有別於一般通路，因此即使是減塑，也有機會走出屬於合作社獨有的減塑之路。

※本文轉載自 台灣主婦聯盟生活消費合作社，原刊登於《綠主張》，2019年6月，18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