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正轉型應要有能力為所有人提供合宜工作與生計。」「不同價值之間找到平衡更能共存,就叫做公正轉型。」分別來自環團與勞團智庫組織,台灣氣候行動網絡研究中心研究員魏揚、共力研究社研究員盧其宏同場提出對公正轉型的看法,並分析台灣產業與勞動力市場在淨零轉型政策下可能受到衝擊。
為減緩氣候危機衝擊而展開的淨零轉型,雖然將促使產業轉型、技術創新,也可能創造出新的利益,但能否提供所有人合宜的工作與生計並不遺落任何人,關鍵卻在公正轉型。11月8、9日「勞工觀點下的淨零排放與公正轉型研習營」由工會幹部與環團人士共同參與,為一同參與公正轉型行動做準備。
削減化石、大幅電氣化 產業轉型牽引工作機會移動
「2025年禁售化石燃料鍋爐、2030年新建築達成零碳排、2035年停止新售燃油車、2040年全球電力供應淨零排放、2050年70%電力來自光電與風電等。」
魏揚引國際能源署2021年發布的全球能源系統淨零排放路徑報告,目前火力發電、化石燃料鍋爐已陸續退場,未來每個5年、10年,綠能、建築、工業、運具、碳捕捉技術等項目亦皆有階段目標。沿著淨零路徑,逐步削減化石燃料並大幅電氣化的過程將不斷改變人類生活,首當其衝的是石化、礦業、燃油運具與傳統產業的勞工,但所有人也都在想像未來與自身可能受到的影響。
一張手寫標語「There are no jobs on a dead planet.」揭示氣候行動與工作的關聯。據國際能源署2021報告資料,全球有6700萬名勞工在廣義的能源相關部門就業,在淨零政策下,預估2030年會再增加1700萬名,且有65%有高技能的需求,而煤礦跟燃油車產業便會各自流失200萬名就業機會。國際勞工組織的研究則預估,若全球轉型符合巴黎協定規範,在2030年前可創造出1億300萬個工作機會、並消失7800萬個,消長之間約是增長了2500萬個工作機會。
新舊工作轉換 台灣數百萬勞工恐受衝擊
魏揚指出,但這些新舊工作的分布將會在空間、社會經濟階層都可能出現不同與不均,例如轉型所流失與創造的就業機會與產業發展分別位在何處?原工作型態受衝擊的勞工能否在新興綠色產業中找到同等薪資水準?
盤點台灣產業,包括電子、金屬、非金屬、化工等排碳大戶共有98萬名勞工,與化石燃料有關產業有2.3萬人,製造運輸工具與零件16.1萬人、運輸業貨運、客運、快遞等亦計有數十萬人,這些勞工不僅是處於受衝擊的熱區,且當中一定比例的教育程度低於高中與年齡超過50歲者,他們在學習新技能、轉換職業上的成本比年輕人更高,成功轉換進綠色經濟所產生的工作機會較低。
而高雄市與雲林縣更因是金屬與石化業重鎮,分別將有35%產值與5萬名勞工、69%產值與1.4萬名勞工將直接受淨零轉型政策衝擊。但新創造的工作所在地不一定就在當地,在此轉變下,就可能有勞工被漏接,這便是淨零轉型為何必須處理公正轉型問題,並強調「不遺落任何人」。
「公正轉型」發展已約半世紀 全面支持體系、參與對話是關鍵
回顧1970年代的北美,呼應當時抬頭的環境正義意識,從為暴露有毒化學物質的勞工爭取權益開始發展公正轉型論述,當時已提出「工人超級基金」的倡議,要求維持全額薪資與福利、進修學費津貼、搬遷援助等全面的支持體系。但檢視目前的12項淨零關鍵戰略,魏揚以工業部門為例,仍著重於製程改善,但未觸及對勞工、社區、就業安全、職業健康、在地經濟等影響。
「公司訂出淨零承諾時,跟你們有談過嗎?還是由上而下單方面的?」魏揚向與會的工會幹部提問,卻得到一片沉默,充分告知因應策略者已經有限,更少是勞資一起討論如何轉型。
魏揚指出,目前陸續有中油、台塑、台電等企業被納入國際公正轉型評比,但分數都偏低,尤其在社會保護與社會衝擊管理、公正轉型政策倡議兩項都拿到零分,從目前已完成的幾份高排碳企業ESG報告書來看,企業雖非完全沒有提及勞工權益,例如薪資發展、職業健康與安全、人才培訓、勞資關係、申訴與溝通管道等面向都有寫到,但例如整體產業結構轉變、市場變化、價格、需求等外部因素,與製程變化、產品改變、與供應量合作關係改變等內部因素可能如何對勞工帶來的潛在衝擊,卻較為缺乏。
相較之下,目前得分最高的英國石油(BP)則有更多員工、投資者、企業合作夥伴等相關利害關係人參與資訊公開、社會溝通與設定公正轉型目標。
「公正轉型不只是綠色就業,更要去剝削、改善分配。」盧其宏指出,減碳也可能與過往的任何發展一樣帶來剝削與剝奪,他以分配觀點看公正轉型課題,與當中勞資關係與過往有何不同。
不再剝削、重新分配 藉公正轉型鬆動勞資不對等
過往勞資基於「企業想維持獲利、勞工要確保就業權益」,雙方成共同體對抗環保訴求等阻礙與困難,企業的劇本是要拖到有籌碼、找到投資空間、甚至直到賺飽為止,而勞工就得擔任證明其正當性的角色,但在企業勢必為淨零而轉型時,對旗下勞工是否還能保持不離不棄?
盧其宏以石化業為例,不僅高度依賴發電燃氣使碳排放居高不下,產業鏈更有「高度自身投入」的特色,進口大量原料、卻僅能帶動石化業自身生產、且產品四成以上是出口販售,已被評為「與本地商品市場、就業市場關聯低、僅將本地視為生產基地」。比起電子、工業等其他高耗能產業,石化在同樣的排碳量下其能貢獻GDP、勞動報酬、與雇用人數都是最低。幾乎可預見,縮減石化業將是成本最低的優先減碳選擇,未來政策應會縮減其出口甚至歸零。
縮減出口也必然造成企業營業額降低,但為何要預設資方必須保有利潤,代價都讓勞方來付?盧其宏反問,是否可能是固定成本、勞工的就業與薪資不變動的前提,減少的是企業營業盈餘?若勞工及早展開勞資談判,爭取企業內部轉型、改善分配,有可能藉著淨零轉型也改變勞資不對等的現狀。
回應與會者擔憂目前工會能力不足,無法獨力與企業談判的意見,盧其宏認為,政府的確應介入、協助談判,但政府無法精準掌握勞工的實際需求,因此工會實際參與仍相當重要,應趁早組織起來做好準備。魏揚則表示,歐盟的作法是提供基金幫忙工會及更廣泛的社會夥伴進行培力,並且聘用公正第三方團體協助,以消弭對話時可能的資訊不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