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總動員-為了山椒魚的美麗 | 環境資訊中心

全民總動員-為了山椒魚的美麗

記美國以自然工法維設阿帕拉契山徑

2007年08月28日
作者:徐銘謙(國立臺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博士生)

在我手套裡掙扎著斷尾的山椒魚,我總不喜歡這樣的相遇場合美國東岸阿帕拉契山脈(Appalachia)南方山區有非常多樣的山椒魚(Salamander),我雖不學生物領域,但是看到身上有各種各樣色澤斑點的山椒魚,倒是懂得欣賞。可惜的是,我跟害羞的山椒魚相見的時候,往往不是太幸福的結局。因為他的出現,總是伴隨著我的鋤地,挖掘潮濕的樹根、柔軟的腐植土或是翻開石頭的下方時,他就會毫無遮蔽地倉皇現身,而更多的時候,他已經因為我的鋤頭分成兩半,而此時頭跟尾分別顫動不已,我只能心痛地跪下來,脫下工作手套捧著他,久久無法繼續工作。

阿帕拉契山區裡藏有非常多樣而美麗的山椒魚我不喜歡這種相見的時機與死別的場面,因此幾次之後,變得特別小心,甚或神經兮兮。每次走到步道工作現場,必然會先拍擊四周樹幹、石頭,用腳跺跺泥土,出聲想要提前驚嚇走他們,讓他們有餘裕躲到別處。這招果然見效,傷害他們的事件變少,但我也因此比較難再見到害羞的山椒魚。

去年暑假,因為客委會築夢計畫的贊助,得以到美國阿帕拉契山徑協會(Appalachian Trail Conservancy,ATC)的康拉洛克步道工作隊(Konnarock Trail Crew),與美國人一同修整維護全美第二長的國家步道。去學習人力修步道,對我而言,是延續著過去四年來步道運動的追尋,從坪頂古圳「刷青苔、救古道」的運動之後,我感覺步道運動不能停留在「救火隊」式的現場抗爭,哪裡插上工程牌,民眾才發現步道要被工程破壞,再去阻止亦為時已晚。持續在腦中縈繞不去的思索是:「如果不用工程,步道可以用什麼更好的方法去維護?」

又一隻不幸被我驚嚇出土的小傢伙,從此我總習慣開始工作前,先發出聲響,讓他們有餘裕逃走

靠志工打造「做過不留痕跡」的阿帕拉契山徑

到了阿帕拉契山徑才慢慢瞭解,步道不是人自然走出來的,而是人日常用心、用力做出來的,而且「做過不留痕跡」、健行客又好走,才是「上乘工法」的展現。而且包括阿帕拉契山徑在內的美國國家步道、國家公園或國家森林所屬的步道,都是依靠公民志工的參與維護,而能常保路況暢通,並且總是保持著動態的微調,微妙地適應著大地四時的生命力。

長達2100多英哩的阿帕拉契山徑,不只是依靠阿帕拉契山徑保育協會招募志工維護,沿線上還有37個在地社區、健行者組成的步道俱樂部。與他們一同工作,偶然聊天得知,他們採取會員制度,必須加入俱樂部會員才能到山上修步道,而每年要繳交幾百到1000美金不等的會費,這點是臺灣無法想像的。志工們因為就近居住山邊,每週都會上山工作,步道有任何細微的破壞,都能即時發現並修復,正因為社區俱樂部與山徑同生息,瞭解當地的自然生態、地質與地形,就地取材、適時補救,就能解決大部分步道的問題。

美國是一個公私部門合作非常普遍的國家,他們的政府與民間團體的關係也非常密切,包括國家公園、國家森林,也都會自己招募志工,參與日常保育的事務。國家公園以保育為優先,但又面臨龐大的遊憩壓力,因此在維護等日常性工作,需要大量的人力參與,向大眾招募志工、募集財源就成為最好的解決之道。

步道志工成員正合力翻開大石,移作石階之用,山椒魚通常躲在下面,需要小心緩慢、輕手輕腳志工從事的工作,包括服務資訊的提供、博物館的解說、園區設施的維護、步道清理修整、等,志工可以選擇適合自己的時間長短與地區就近投入。對志工而言,這是一種回饋自然的方式,可以比一般遊客更深入地瞭解這塊土地;對國家公園而言,志工在工作所學也是深層的環境教育的一種形態,大眾藉由參與,才能將保育的價值內化與實踐。

當晚間就著天光餘暉,工作完的志工們邊做晚餐邊聊天時,他們偶會問起我大老遠跑去美國,待在山裡不斷修步道的原因,對於台灣的步道是採用工程機具的模式感到無法理解。以前我只是一種直覺,覺得工程機具的施工,對生態會造成破壞,但是,會造成什麼具體的破壞,我不是生態專家,總是說不上來。

生態工程與山椒魚的美麗

自從美麗的山椒魚從我的鋤頭下出現之後,一切就具體鮮明起來,他們的美麗伴隨著我的哀愁同時出現。剛開始的時候我總會挫折,我明明來這裡是為了學習如何減少生態破壞地做步道,沒想到還是親手傷害了生物。後來轉念回想,如果我這樣揮舞鋤頭、緩慢地掘挖步道表面,都還不免傷及一些生物,那麼工程機具以其快速、全面地深度開挖,所有居住其間的生物都來不及逃命;甚至其中敷設水泥、佈設石階,切割破壞他們的棲地,徹底隔絕泥土與自然的接觸,阻擋水循環回到大地,如此豈不更加難以接受。

又發現一種瘦長、黑底紅邊的優雅山椒魚,如果用機具施工,大概察覺不到他細微的存在,也再難看見他的蹤跡或許正是因為步道週邊歷來都是採用志工人力修護,以致於山椒魚住在離步道不遠的地方,一個不小心,我們就能在步道轉彎處看到他一閃即逝的光滑背影。我們很難想像在土地的下面還藏著些什麼奇妙的生物,除非我們能透視。但至少我們可以放慢速度,偶爾眼角會捕捉到乍現的身影,而且還有餘裕閃避彼此。

回國以後,突然開始關心山椒魚起來。最近台灣首部「尋找侏羅紀的孑遺—觀霧山椒魚」紀錄片問世,其緣起卻意外的是艾利颱風的災害,觀霧自二00四年路斷封山之後,山椒魚的蹤跡才逐漸恢復現身,然而隨著紀錄片的深入,卻發現一個更大的災難意外降臨在他們身上,全球暖化帶來的升溫以及極端氣候,竟改變著他們生存的微環境,僅僅是豪大雨造成土石流動,就足以毀滅他們的世界。

我開始想像我是一隻擁有古老家族血統的山椒魚,而現在卻有可能因為人類活動的侵害,而徹底消失。但是有沒有可能人們作了另一個抉擇,讓我們得以綿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