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覺得,不同的昆蟲對不同的觀察者而言,有著不同的意義。我這句話的意思是,不一定列名珍貴稀有或瀕臨絕種的昆蟲,就一定是難得一見的。對每一位昆蟲觀察者而言,都有屬於他自己難得一見的昆蟲,也就是說,都有屬於他渴望看見的某一種(或某一些)昆蟲。
據我所知(也許並不正確),列名台灣Ⅱ級保育類,珍貴稀有昆蟲的渡邊氏長吻白蠟蟲,並不那麼難發現。但是這麼說似乎又不對,因為對我這位昆蟲觀察者而言,我就未曾在野外見過牠。牠,渡邊氏長吻白蠟蟲,就是我渴望看見的某一種昆蟲。
渡邊氏長吻白蠟蟲的長相,和我照片中拍到的,幾乎可以說一模一樣,但顏色卻相去甚遠。渡邊氏長吻白蠟蟲的翅,以白色為主體,再點綴著褐、黃、黑色斑點,不像我拍到的這一種,是以濃綠為主體色。大樹出版,潘建宏攝影.廖智安撰文的《台灣昆蟲記》封面,有一隻展開翅,朝讀者飛來的昆蟲,就是渡邊氏長吻白蠟蟲,書裏在介紹牠時還說,牠是台灣產最大型的蠟蟬。牠的吻端突出,像提著一盞燈籠。
事實上,這一類長吻蠟蟬的英文名字就叫Lantern bug(燈籠蟲)。我在一本名為《National Parks of Sarawak》(砂磱越的國家公園)書裏,看見一張照片,和我在婆羅洲砂磱越高汀國家公園拍到的這隻蟲一模一樣。照片下方附加了一段說明文字:Lantern bug with its horn-like frontal extension conspicuous, displays vivid coloration.我想,不管是英文、中文,甚至任何國家對這隻蟲的命名,應該都不會忽略牠那特殊的長吻吧!
不過,中國大陸對照片中的這隻蟲,卻有一個特別的稱呼,叫龍眼雞。為何將這隻蟲稱為龍眼雞呢?我苦思不得其解,試圖在網路上搜尋可能的答案,也沒有得到任何的線索。
2006年8月6日,我啟程參加荒野保護協會主辦的婆羅洲自然之旅,為期八天七夜。當地負責帶隊解說的是荒野保護協會馬來西亞分會長鄭揚耀,他是位華人,解說極為幽默,又會不時透露出生態保育的哲思。八天的行程,走了兩座國家公園,高汀國家公園是第二座,我們在高汀國家公園的晚餐後就期待著夜間觀察。我還記得這隻長吻蠟蟬,是在出發後沒多久就看見的,牠被一位同行的伙伴在一棵樹幹上發現,這位伙伴才十三歲,我稱讚他好眼力,發現了一隻非常特別的昆蟲。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對這隻昆蟲拍照,按下了十次以上的快門,因為,我擔心沒能得到一張清晰的照片,那肯定會非常遺憾,所以就一次又一次地按下快門。畢竟,這隻奇特的昆蟲,我明白,對我而言,意義非凡。如果我在台灣拍過渡邊氏長吻白蠟蟲,或許就不會對婆羅洲這隻燈籠蟲感到極興奮了,當然,也還是會感到高興,但,或許只會按下五次快門,而非十次。
我知道,每一隻昆蟲就生命的角度而言都是平等的,若以對生態平衡的貢獻而言,更是缺一不可,每種昆蟲都同等重要。然而,對昆蟲觀察者而言,第一次看見某一種昆蟲,尤其是被自己發現時,那一份激動與興奮是無法克制的。這是一種情感層面的意義。這種意義也同時形成了每一位昆蟲觀察者對每一種昆蟲不同的獨一價值。這種價值,我必須強調,是極個人情感的價值,而非對環境生態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