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目蛺蝶 | 環境資訊中心
自然人文

眩目蛺蝶

2009年01月18日
作者:楊家旺

眩目蛺蝶。圖片來源:楊家旺

朱耀沂在《台灣昆蟲學史話》裏,有一段文字,以數據佐證台灣為蝴蝶王國,當之無愧。節錄部份如后:「面積僅約3.6萬平方公里的台灣,竟有411種以上的蝶種紀錄。如果以1萬平方公里的單位面積中分佈的蝶種數來計算,台灣有114種的蝴蝶,而日本不到7種,英國僅2.8種。馬來半島素以盛產多種蝴蝶而聞名,已知有台灣兩倍、約900種的蝶種,但以單位面積來看,蝶種也只有68.7種,其多樣性僅是台灣的一半多一點而已。」

馬來半島往東跨過海是一座大島嶼,叫婆羅洲,是世界第三大島。島嶼往往能加速生物的演化,我猜想,婆羅洲既是獨立島嶼又擁有廣大面積,再加上大片的原始熱帶雨林,我想,蝶種應該超過1000之數。

2006年08月12日,我在婆羅洲馬來西亞境內的加汀國家公園(Gunung Gading National Park)遇見了一隻蝶,牠站立在葉片上的四隻腳,說明了牠是蛺蝶科的成員。昆蟲有六隻腳,蝴蝶自然不例外,但蛺蝶科蝴蝶的第一對腳卻特化縮貼在胸前,因此,看起來像只有四隻腳似的。在台灣,只要拍到的蝶,幾乎毫無例外地可藉由圖鑑找到牠的學名和中文名。若找不到,不是運氣不好,而是運氣太好,因為要拍到圖鑑上未曾見過的新種,目前在台灣恐怕比中樂透還難。可是到了異地,例如熱帶雨林的婆羅洲,拍到這樣一隻台灣沒有與其外觀相類似的蝶,我無從得知牠的學名,更別奢談中文名了。

對昆蟲觀察者而言,拍到一隻特別的昆蟲,回家後總會翻看圖鑑,閱讀關於這樣一隻昆蟲的生活史,這過程就很像遇見了一個人,先是陌生,後來決定與他交朋友,接下來基於禮貌與好奇,總會希望多了解他一些。認識一隻陌生的昆蟲也是如此,藉由圖鑑和生活史的介紹,加上觀察時拍到的照片,以及與牠的互動,就構成了朋友一般的情誼。我認識的一些昆蟲觀察家,他們總是能說出曾與某一特殊昆蟲相遇的地點,甚至敘述起當時的相遇過程,總是充滿了畫面的動感。

身在異地,遇見無從由圖鑑裏確定身份的昆蟲,反而可以回歸到「觀察」本身,純粹的觀察,不被其他相關的知識所導引,以雙眼靜靜地瞧,像欣賞一幅畫,大自然所創作的畫。像這一隻蛺蝶,牠身上的顏色並不五彩繽紛,甚至用色比一些給人陰暗感覺的蛇目蝶還少,我們卻會覺得牠竟是如此的鮮豔,橘為主色,透過不同濃度的黑色線條,勾勒出令人感到眩目的圖紋,盯著牠看,久了,會覺得有些不真實,有些虛幻感,甚至覺得頭暈。

我想,牠是一隻帶有魔法的蝶,只依靠翅翼的色與紋,就展現了非凡的魔力。

熱帶雨林,原就對世界各地的自然觀察者都充滿魔力,總嚮往著能到這裏來歷險,來領受大自然最偉大的藝術創作。美,在熱帶雨林昆蟲的外觀形體與圖紋色彩展現上固然是吸引我的一大原因。但我總覺得,這兒的不知名昆蟲,反而帶給我一種「最原始」的觀察趣味。好像,這兒的昆蟲還沒被發現過,還沒被描述過,還沒被發表過,還沒有圖鑑介紹過。這讓我的想像力可以自由奔馳。我可以依自己的偏好,從無到有,給予牠一個中文名。這樣的中文名屬於個人,是昆蟲觀察者在第一眼見到一隻昆蟲時的當下感受,無論是昆蟲的外觀,還是昆蟲的行為所帶來的感受,都將成為命名時,最最個人的參考依據。這樣的命名不在於希望它成為普世通用的中文名,也最好不要,因為這樣的命名只為了紀念我們相遇的時刻,那是一種私密的情誼,命名是期待在記憶裏能有儲存一個關鍵詞,供日後回憶時輕易就能搜尋到。

或許,大家會想,難不成這樣的私自命名在台灣遇見蝴蝶時不能適用嗎?當然行,只是對我而言太困難了。因為,我已認識的台灣蝴蝶,牠們已有一個名字在我腦中揮之不去;而我還不認識的台灣蝴蝶,往往,遇見牠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去查圖鑑,非找出牠的身世不可。我無欺瞞自己的已知和想查圖鑑的衝動,我無法冷靜下來享受為台灣蝴蝶命名的樂趣。因此,這樣的命名之趣,只能在異地,而熱帶雨林的婆羅洲昆蟲,最讓我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