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八戒的偷窺 | 環境資訊中心
自然書寫

豬八戒的偷窺

2009年03月15日
作者:楊家旺

兩隻交配的蠅類。圖片來源:楊家旺

在昆蟲觀察裏,我始終偏好著擬態和偽裝這一主題。演化這一位雕塑藝術家,真能把一隻蝶(更何況牠是一個生命)雕成一片枯葉(例如枯葉蝶)?或將一隻蜘蛛塑成一坨鳥糞(例如鳥糞蛛)?相信演化論的人,對此驚歎演化的神奇。不相信演化論的人,對此讚歎造物主的神妙巧手。

然而,我聽聞過昆蟲擬態(或偽裝)成一片葉,一條枯枝,甚至花的一瓣;卻未曾聽說過植物也能擬態成哺乳類動物。但,只有親眼見過了才會相信,您瞧!照片中左側的植物形貌,豈非《西遊記》裏的豬八戒?!

老實說,拍攝照片中這兩隻交配的蠅類時,我並沒注意到畫面左側有「植物豬八戒」的存在。牠的姿態極為寫真:右手插在口袋,左手肘撐著植莖、手掌托著臉頰,並色性不改地偷窺著兩隻蠅類辦著傳宗接代的事。這隻豬八戒,是同行的伙伴發現的。

時間是2009年1月29日下午,我與另三位伙伴在台東的蝴蝶谷觀察昆蟲並拍照。晚上,我們在下榻的民宿分享彼此的照片。當這張兩蠅相悅的照片出現時,一位伙伴突然興奮地指著螢幕喊:「你們看,這裏有一隻豬!」大伙定睛一瞧,還真的是既寫真又傳神。這時,我才驚覺到自己的幸運,捕捉到難得的畫面。這稱得上無意中的「神蹟顯現」,不需照片合成就能讓天蓬大元帥顯靈,且,祂果然如《西遊記》所描寫的,色性不改,正窺視著蠅事。

這就是自然觀察所以迷人之處,常常會帶給觀察者意外的收穫和驚喜。我常想:要欣賞人類巧奪天工的作品,往往要走進美術館。但欣賞大自然本身的天工天成,卻只需走進一片野地,或一座森林。大自然不像美術館,以掛一幅作品,或者立一座雕塑來明示你:「這是一件作品」。大自然總是將作品隱於一朵花,一片葉,或一隻微小昆蟲;有時藏於一隻哺乳動物或一棵巨大的樹;更可能是一片野地或一座森林本身就是一件作品。但大自然對於她所欲呈現的作品,往往不是明擺著,而是透過暗示。

如果說一片野地像一座美術館,那麼美術館和野地本身就是一件充滿美的藝術作品。進到美術館,裏頭有許多藝術創作,就如同走進野地,裏頭有許多大自然傑作一樣。一朵花,一隻昆蟲,甚至一片落葉,都是大自然的作品。美術館的展覽一段時間會更新,野地裏的自然傑作也會更新,只是展期不一,因人而異的更換。怎麼說是因人而異的更換呢?因為,對偶爾親近自然的人來說,展期或許是一年有四個檔期,隨四季更替;但時常親近自然的觀察者就不同了,對他們而言展期可能每個月都在變化,甚至每週、每小時、每一刻都在變化。我相信,隨著與自然接觸的時間變長,觀察的敏銳度也會漸次提升,終於,欣賞自然的藝術眼光也就變得愈發敏感了。一個經驗豐富的自然觀察家,他所看見的大自然,總是具有多層次的美感。他必然也懂得如何欣賞大自然繁複的多樣性之美,並且能夠從這龐雜的多樣性生態之美裏,看見一種簡潔之美,像是一片落葉的樸實與純然的美感。

作為昆蟲觀察者,我不免失之過狹,才會只見昆蟲(兩隻交配的蠅),不見植物的「擬態」之美(像極了一隻可愛的豬)。昆蟲只佔大自然的一小部份,尚有地質、植物、鳥、哺乳類……等等,她們的美是多樣且豐富的。我相信,任何一個人若是喜愛上了大自然,他將足以探索一輩子,十輩子,甚至一百輩子也探索不完。這,就是大自然迷人之處,一個充滿美,卻讓人探索不完的絕美境域。

如果人類的偉大創作,要以「巧奪天工」形容,要以「渾然天成」形容,要以「神來之筆」形容。那麼,充滿生命力的大自然本身不就是最天工,最天成,最神的一筆嗎?何以,我們似乎總廉價地摧毀她,再昂價地欲建起一座又一座的美術館呢?如果大自然是藝術家創作的母體和靈感的泉源。那麼,我們就不該讓自然一再被人工「巧」奪?因為,這會讓遠離自然的文明建設,同時也失去藝術的美感,畢竟藝術家們的靈感往往源自於大自然。故而,一旦失去大自然,也將失去藝術家的創作?屆時,人類將何處去尋找美?美感將如何被提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