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魏風.汾沮洳〉
彼汾沮洳,言采其莫。
彼其之子,美無度。
美無度,殊異乎公路。
彼汾一方,言采其桑。
彼其之子,美如英。
美如英,殊異乎公行。
彼汾一曲,言采其藚。
彼其之子,美如玉。
美如玉,殊異乎公族。
三月中旬在拜訪梅峰桃花源的活動裡,經過白楊樹下的芭樂阿姨解說介紹,小咕嚕認識了一種叫做小酸模的植物。孩子的認知是很直覺的,建立在經由觀看、觸摸,甚至是嗅與嚐的感官經驗,產生生命的關連,並非僅止於一個陌生名字的標定和指認。
它有著薄薄的箭矢型(或心型)嫩葉,慢慢咀嚼起來,會泛起一股酸酸的味道,小咕嚕非常喜愛這種滋味,蹲在地上像偶蹄目的牛羊吃草一般,拼命拔著小酸模往嘴裡送,不斷咀嚼中,品嚐著淡淡酸味在嘴裡泛開的樂趣。當時在場的其他大人都對小咕嚕能接受,甚至是喜愛這味道感到些微吃驚。
回來之後稍事查閱搜尋,大致知道小酸模屬於蓼科,與火炭母草、睫穗蓼…是表親,原是生長於歐洲的外來種,現已經歸化,遍布於台灣全島的開闊處及溼地,日本、美國均見其蹤跡。食用方法多是川燙去除酸味再行烹煮。
本來想待有空再繼續做些資料收集,既然相遇了就多些認識與了解吧。有趣的是,不只是人在找植物,想從認識植物做進一步的知識探索,植物和知識似乎也會自己來找人。
兩三週之後,就在4月6日的環境資訊電子報週日副刊,刊出賈福相老師一篇《詩經》白話新譯 〈魏風.汾沮洳〉。若不是三月份與小酸模的相遇,或許我綜覽過電子報副刊後,它只是一篇繼續流動的資訊,我也許會短暫記得自己曾經讀過這樣一篇文字,不會有太多太多的感覺,而後隨著時間與接踵而至的新訊息,將它漸漸沖得又淡又遠。
透過賈福相老師的文字解說,我才知道「酸模」這種植物,原來早在數千年前《詩經》的時代(西周至東周)就已經被當作野菜類食用。而古時候的名稱是「莫」,現今遍佈於亞洲的中國大陸、日韓、歐洲、美洲、以及台灣。植株的酸味是來自所含的大黃酸。除了作為菜蔬,也有藥效。
同時,現在被視為野草的羊蹄、羊帶來,也都是古時知名的野菜。「藚」今名「澤瀉」則是古時的藥用植物。
閱讀的當時,心中有說不出的驚喜。
回家再翻閱書架上潘富俊老師的《詩經植物圖鑑》,越翻越覺得耐人尋味。原來有許多我們熟知的植物,都以非常簡潔的一個字,隱藏在這部古典文學裡面。
我回想起中學時代,便非常喜愛《詩經》。當時的喜愛,或許是來自音韻的朗讀,感受到優美的旋律與文字中蘊含的淡遠畫面。而現在,相隔二十餘年,我卻從不同的角度重新切入,重拾讀詩的趣味。
撇開《詩經》本身在純文學、史、語、思想上的地位和價值,以及風雅頌、賦比興的體裁和手法不談。其中的每一篇溫柔蘊藉的文字,其實都迴盪著聲韻的優美和讀詩的趣味,而且,也可以看作是一部窺知古人的常民生活、情感和價值觀、以及認識植物、甚至其他鳥獸蟲魚的經典。
這本書便成為這兩週空暇時最愛閱讀的書籍。
三月份在梅峰初遇小酸模,似乎是一個線索和引信。也許以前也在野外遇過酸模,只是猜想它屬蓼科,卻不知道確切名稱。在電子報閱讀〈魏風.汾沮洳〉,是另一個意外的碰撞,讓我從《詩經》裡嘗試了解貼近它。
隱隱覺得,某些自然生命與我們似乎存在著一絲看不見的牽繫,所以我們才會在行走過程、在閱讀中、在任何時刻,一再地與它們相遇。這也可以算是一種緣份吧?
你曾經有過類似的經驗嗎?你是怎麼看待,或者如何珍惜這一份一再相遇的緣份呢?
對我來說,這奇妙的相遇,化做一股閱讀的求知慾,以及一份探索詩經植物的動機和趣味。自然和古典文學之間的相互映照與激盪,兩者都值得我用更長的時間,細細地咀嚼。
也許,正如小咕嚕在白楊步道,反覆品嚐著小酸模的口感和酸酸的滋味。
也許,在白楊樹下相遇的,不只是小酸模,不只是自然,還有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