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上台塑的女人》之21:母親‧補蝦人 | 環境資訊中心
《卯上台塑的女人》

《卯上台塑的女人》之21:母親‧補蝦人

2010年03月01日
作者:黛安威爾森(Diane Wilson)

後來,我的援軍扺達了。凱西開著她那台白色的舊奧斯摩比車出現,每個車窗後都有張小臉,有些是她的小孩,有些是我的孩子。把凱西和孩子算進來,加上一對年長郡民夫妻和疲憊的漁民,我們總共有十二名示威者。我想對面那邊有三百個建築工人吧。我站在繩邊,帶著我的文件和小孩,試著把文件遞給任何可能停下腳步的人。沒有人會停下來,而且過了一會兒,甚至沒有人走近我們的繩區。唐娜蘇是我們的探路先鋒,她在我臂上搥了下,用手指著。「你沒看見嗎?他們要從那個側門進去。」

確實如此。人們把車子停在較遠的停車場,出了車子,然後以穿著高級西裝和長襬禮服能容許的最快速度走著。有幾輛車子根本不停,開到側門入口,放下一兩位女士,然後疾速開走。

側門入口是另一件我沒計畫到的事,這次示威現在可說是我做過最沒計畫的事了。這場示威沒什麼效果,只是讓人家見識我的大膽,再加上怕我可能會做更壞的事。我可以看見他們的害怕,有如玻璃上的雨珠般清晰可見。「天啊!她什麼事都會做!所有事!」我就是那樣才明白行動的威力所在。不管哪種行動,有計畫的、沒計畫的、私下的、或是沒做成的。行動可讓你有自信。行動可讓我們都成了英雄,只要說一句「就是這樣。」難怪聖經裡滿滿都是可怕的行動。

所以,我忘我地站在停車場裡,看著事情漸漸露出真貌。在社區活動中心的玻璃門後,一支墨西哥街頭樂隊在賓客之間遊走。深膚色的西班牙女子穿著捲起的美麗裙子,雙手高舉,以帶著情色的熱力行進著,男子唱著歌,隨意撥弄用紅色寬帶掛在脖上的吉他。有時門會打開,一段西班牙歌曲弦音就流泄到外面來,就像煙霧逃離火堆一般。

然後昂里特參議員走到我們的繩區,面帶笑容,走向我和唐娜蘇說道:「我的女孩兒們,最近如何?」

他兩手分別環在我們肩上,看起來一點也不匆忙虛假,只是輕鬆悠閒地站著。一個英俊的男人,而且是個受歡迎的參議員。我也很喜歡他。我知道他是站在哪邊的,可我不會因此怪罪他。從他還是個維多利亞市來的年輕警察時,我就認識他了。他帶著漂亮妻子和家人住進一間又舊又髒的漁屋,以便和漁民談他為何要競選議員,那是他贏得的第一次州級選舉。

今晚他擔任台塑的司儀,面對著五百個人,他會介紹董事長出場,並且說:「就是這個人拯救了這三個郡!」

參議員給了我們幾個飛吻,笑了好幾次(而且大概不是假笑),然後他就走了,走過繩區不再回頭。

我想要的,只是這天發生的事能趕快結束。然後,我最漂亮的辦公室皇后現身了。她從繩下潛進來,站在我旁邊。她在家裡一直下不了決心又擔心。該來嗎?該待在家嗎?然後賴瑞打電話給她,告訴她說:「如果你想去的話,去看看你那抗議朋友吧!和台塑那邊比起來,她們根本不算什麼。那邊有夠多的工人領了加班費,做我們要他們做的事。所以你就去吧。我們已經把她們的小爪子都拔了,她們連喵也不敢喵一聲。」

所以她就來啦,我想我笑了吧,可能還說了一兩句話。我一手抱著克羅特,另一手滿是文件,幾乎是一派輕鬆,快要睡著的樣子。我背對著那些工人,穿過燈塔、穿過游泳池,望向那滿是污泥,一事無成的拉瓦卡灣。然後我轉過身來,看著堤道,看到了鐵定是董事長的一行人。七輛黑色轎車(三輛在前開開路,三輛在後壓尾,一輛奇怪的轎車在正中間)開著頭燈,引擎蓋上插著小旗子,車輛以計算過的速度直直開在堤道上,不快也不慢,以中等速度前進,只有總統或外國國王才會用這種速度。而且夠慢讓人注意得到。

車隊一起越過了堤道,沿著公路開過來,進了社區活動中心的停車場。接下來發生了兩件事:六輛車離開原本的行列,而董事長的車子往活動中心隱蔽的側門入口開去。五六十個穿黑西裝的台灣人跑向車子,圍在車邊,歌頌著:「台塑,台塑,台塑。」即使車子停下來後,他們依然保持同樣姿勢,歌頌鞠躬。我忘了我站著看這副情景看了多久,只記得我一直看著董事長出了轎車,進了活動中心,而建築工人穿著厚靴,爬上他們的卡車離去。那台零食車把花生和可樂都打包起來,然後開走。玻璃門後的墨西哥街頭樂隊也不見了。凱西載著滿心厭煩的唐娜蘇回家,只剩下我、小孩和那些繩子。年紀較大的女兒們赤腳坐在水泥鋪的停車場上,鞋子早就不見了,她們無聲抱怨著。

在活動中心裡進行著怎樣複雜微妙的計謀和政治角力?我不知道,而且我不在乎。我精疲力盡,我累壞了。當我把孩子拖向貨車,正要進去車內時,一群興緻高昂的記者小夥子們湧向我的貨車,他們就像超級英雄的小跟班一樣。

他們是台灣來的記者,想知道我為何拒絕董事長的好客提議。王董事長已跟他們簡單報告了我們稍早的對話,記者都很困惑。我為什麼拒絕?我不是想解答心中的疑問嗎?我只是想爭吵,如此而已?

天色很黑,我看著車窗前那些年輕困惑的臉孔,突然感到十分疲憊。不,我說道。事情不是那樣。我是個母親,也是個捕蝦人。我沒有時間去爭吵。我在乎的是這個海灣。海灣、海水、和漁民的生計,還有工廠的勞工。

「你是個母親,」他們說:「一個母親。也是個捕蝦人。」

當然,我說道。而且事情不僅於此。台塑違反了許多規定。台塑才剛被環保局開了他們曾開過最高罰金的其中一筆。將近九百萬美金。

不,不,不,他們說道。董事長說,他已經解決環保局了。環保局沒什麼好擔心的。沒問題。

我搖了搖頭,悲哀著那些記者小夥子們被大大地誤導了。我把我那些文件遞過去,離開了停車場。

後來我才發現,我才是那個不懂的人。我才是那個不明白的人。唐娜蘇先看到了。她說:「是,長官。真該死的笨。」

我說:「唸就是了。」

所以她就唸出報紙上的字,她的嘴扭曲得厲害,我幾乎沒法聽懂。董事長解決了環保局。沒問題。沒問題。將近九百萬美金的罰金砍到一半,台塑表示,他們對環保局命令中的控訴不承認也不否認。事實上,他們樂意解決。(明日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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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轉載自蠻野心足生態協會出版之《卯上台塑的女人》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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