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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論

遮蔽的新聞自由

2011年01月01日
作者:朱淑娟(公民記者、本報特約記者)

歲末的台北,溫暖的陽光化解了不少寒意,午後與大陸「壹報」創辦人翟明磊、「多揹一公斤」公益創立人余志海見面。沒有陽光的室內,咖啡很快就涼了,談到兩岸媒體環境,靜默的心卻是火熱。

如今大陸的新聞控制一如台灣戒嚴時代,但良知卻召喚像翟明磊這樣的新聞人奮力掙脫、追求新聞自由。然而走過戒嚴時代、如今享有新聞自由的台灣媒體,或因向政商靠攏、或因業配喪志,對新聞自由卻是自動繳械。

新聞科班出身的翟明磊,曾是南方周末記者,辛苦採訪的「明孝陵保衛戰」被撤,原因是「這稿子批評了南京市政府」,他憤而離職。

隨後創立「民間」雜誌,卻被上海文化市場以「非法出版物」抄家查扣,原因是這期刊登了土地維權運動(例如台灣的大埔事件)。翟明磊在停刊告讀者書中表示,「民間夏刊中只有一小部份批評了地方政府在土地問題上的不良舉動,我們出發點是拳拳愛國之心」,「民間有理,愛國無罪」。

2007年他創立一個人的網路報「壹報」,持續聲援正義、聲援被迫害的維權人士胡佳、盲人律師陳光誠等人。「壹報」時遭當局屏蔽與封鎖,只因為他公開呼籲,當局應解禁一些保持個人獨立看法的博客與網站。

翟明磊的這些遭遇,在我聽來卻是五味雜陳。因為相較於大陸,以「正常情況」來看,如今台灣媒體享有較高的言論自由,因為批評了某政府、某政策、或聲援誰而稿子被撤、雜誌被抄,都是不太可能發生的事。

但另一方面,以結果來看,翟明磊所遭遇的這些事卻已經出現在台灣媒體。

記得兩年前發生在高雄的潮寮空汙事件,當時我還在主流媒體,大小官員們一再的荒腔走版,官位卻穩如泰山。這麼大的事都扳不倒這些把人命當芻狗的官員,直到如今我都覺得是環境記者之恥。

記得那時寫了10個特稿,一篇都沒登出來,而掛著自己名字的新聞稿,中間也經常被夾帶「某某官表示、某某官指出」。原來你的長官可以跟你的採訪對象直接「溝通」新聞,還能聯手對付你。我很慚愧沒像翟明磊一樣辭職以明志。

而要不是公民記者,苗栗大埔事件恐怕還石沉大海,即使當怪手開進稻田,紙包不住火了,苗栗縣長劉政鴻還是主流媒體筆下的「五星縣長」。翟明磊說,他無法想像,大埔事件這麼大的事,「台灣的媒體」竟然沒報。

大陸媒體基本上都在當局掌控中,對一些不聽話的博客、獨立媒體人,更是用盡心思對付,還分級列管。例如,第一級是一有「不當」報導或言行,叫公安圍住你家不得進出。第二級雖然圍住你家但能進出,第三級就是無時無刻有「影子」盯著你。總之要搞到你擔心受怕不再報導為止。

翟明磊就曾經被第二級管制,住家樓下整整被圍了一個月,後來發現他不妥協,公安也就撤了。他說自己其實膽子很小,經常要注意門是不是關好了。

我們是幸運的,因為台灣的媒體不用擔心這些,但官方卻用另一種「友善」的方式達到了相同的目的。給你廣告、給你業配,給你經濟利益。媒體老闆、官員用人民的納稅錢在大飯店「溝通」,美食美酒當前,一笑抿恩愁。

當我說台灣的政商、媒體勾結太嚴重時,翟明磊笑了,因為大陸的情況只會更嚴重。他覺得台灣因緣際會成為華人世界第一個享有民主的地方,公民社會的力量相當深厚,這是大陸遠遠不及的地方。然而,如今政商、媒體的利益共生,卻可能讓這些得來不易的公民社會力量不進反退。

周日的台北,全台最有影響力的新聞系所教授都站出來,不是抗議政府的新聞控制,而是要求政府、媒體應脫離業配的共生關係。中國時報記者黃哲斌為此辭職抗議。在告別2010年前夕看到這些,真有時光錯亂的感覺。 

在重重困難中翟明磊還在堅持著,「支持我做下去的就是希望,最終要召喚的是人性的良知」。而在相對不困難的台灣媒體,我們的希望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