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期間,閒逛在台南市後壁區菁寮地區,這個被標示為無米樂地區的農村再生示範區,幾年來遊客眾多,都是來看看台灣農村的新希望。
但是,來到菁豐〈前菁寮〉社區,在農村再生推動的閒置空間綠美化土地上,一塊塊種上花園草皮的口袋公園,狀態已經十分怪異,更驚人的是在公園的道路旁,幾棵老樟樹被環繞削掉樹皮,以紅漆寫上「2011」、「新年快樂」的大字。
削樹皮寫大字,難道不知環刻樹皮,老樹會因無法輸水導致死亡,或是引起疫病蟲害,都是嚴重傷害生態之事。
忽然,一切變得荒謬,在這個農委會作為農再樣板的宣教區域,如果削樹皮寫大字的荒謬行為,都能夠發生,其它的地區,又會又什麼荒唐之事?
推行幾年的官版農村再生,究竟將農村帶往何處?又為農村再生了什麼?
從削掉樹皮的再生區,開始憂慮農再的聊齋誌異。
2010年7月農業再生條例包裹通過,這個從2008年被提出的農村再生構想,其實條例未過,早已推行。在水保局巧搬名目下,農村再生早已施行三年多,其中農村培力與農村綠美化的行動,更是行之有年。
查閱水保局統計資料,在2010年在推動農村再生項目下,以「農村再生人力培育」為名目,補助近400個社區、團體,從上課、活動到節慶等等名義,只要提出申請,就有2萬到30萬不等的經費補助,一年共計補助6千多萬元。
另外,以「農村社區建設」的名目,推動農村綠美化工程,將近140多個社區提出申請,每個社區的小型工程款從20萬到90萬元不等,共計發出近7千多萬元補助。
2010年推行農村再生金額高達1億3千萬,這不包括惡整野溪、坡地的水保工程,如果把防洪治水修農路也當農村再生的經費,一旦全數計算,總金額是30多億。
單以一年1億3千萬的農再金額運用,倒底農村再生推行了什麼?
在農再條例受到社會高度關注下,農委會暫時不碰「再生發展區」的土地開發爭議,僅在「人力培根」與「社區美化」的二個項目上,3年來不斷推動,並且塑造「由下而上」的民主精神。
當外界不斷擔心指責,農村再生會成為「指導式」的農村改造,水保局對外不斷強調培訓上課,參與討論,並且出示上課、會議的簽到,表達居民的參與。
但是,時到今日,少數示範社區確實有「尊重居民決定」的良性農再模式,但是更多地區在看成效的急迫下,居民只得急就章的提出一些可見的「社區美化」工程,快速展現社區的農再進度。但是,常常在失去深入思考下,就簡化成草皮加鮮花的歐式宮庭花園,或所謂濕地加涼亭的台式生態空間,或許美觀,但是未必切合實用,以及符合農村景觀。
這些美化工程,常常是有錢蓋,沒錢管理維護,到最後成為剪綵工程,在完工風光一段時日之後,來年再訪或過段時光重訪,就可發現再生一處廢棄閒置的空間。為人詬病的耗經費植栽,每隔一段時日拔除重栽,消耗農再經費,也忽略農村原有的家花野草,四季輪生、美麗自然。
幾年來從南到北,進入一些參與農再的社區,居民指出最常見的綠美化口袋公園,以及中國石材涼亭,常常是有人興建、沒人光顧,好看一陣子後,就開始殘破,然後找地點,再蓋下一批。
深入觀察,許多所謂社區綠美化工程,根本不是雇工購料的居民自行參與建造,增添居民歸屬感,而是透過小型工程發包,由營造商承包製作,規格化的建物,在幾個社區同步施工,製造的草皮、涼亭都一樣。
更離譜是,因應農村再生的經濟大餅,不僅早有承包各區社區培根的團體、工作室,甚至細到到社區再生規劃書都可包辦,有個規劃藍圖,提供社區討論同意,於是「有共識」的再生規劃焉然成形。
2010年農委會舉辦第一屆稻草藝術創作競賽,這種原本產生自農村農閒之時的稻草藝術,在近年農村找尋生機中,成為裝扮農村美麗意象的素材。
但是,發展到極致,已經不是農民參與的文化傳承,而是專業團隊出馬代打的技藝競賽。
在第一屆稻藝創作中,一半以上作品,已非社區農民的參與,而是專業藝術團隊,以及大學設計學系的專業創作,說穿了掛著農村社區名義,實際上和鐵、木等材料一般,只是以稻草為媒介的藝術創作,無關農村歲時或傳統技藝。
代理人式的農村再生,算是農再的生機,也是危機,重點是涉入多深?指導多深?專業協助是否成為專業取代,就像小學生的勞作練習,原本訓練孩子的手腦運動,結果為了好,為了快,完全父母親自操刀,失去思考與學習的真意。
從刻樹皮寫大字,到植草皮蓋公園,再到稻草藝術大競賽,現今農再問題是什麼?
失去陪伴等待的心!農村只是水保局推行農再的成績單。
3年光陰,在水保局戮力推動下,問題的根源就是急著看成效,當社會指責「太過指導」的疑慮下,那種「給時間自己交答案」的迫力,讓太多農村被逼著快點展現成果。
於是,求表現、求可見,在太多農村趕計畫拿經費的心態下,太多光怪陸離的農再現象,不斷發生。
農村,有其長期壓抑的問題,推動農村再生,絕非少數精英強推的行動,要農村裡的居民願意共同參與,絕對必須尊重陪伴與等待的精神。
就像種稻,農村所有田野景觀,生活空間,都是長期歷史的生成,絕非一夕之間憑空種出來,甚至一些事物的復舊,都必須尊重古法、古例,才有其真實風味。
農再通過,不該是經費浮濫使用的空白授權,甚至成為政治親善的小額補貼,而是必須思考經費使用的效益,甚至思考如何加入更多討論、參與團體,延長農村內部的共識形成時間,讓每一步再生計畫,都能走的更踏實。
農村再生,是重生?或斷魂?如果經費花用,只是在無魂的農村臉皮上,強行浮貼著失血冷豔的五官,那樣的再生,有如聊齋般塗抹異色農村,讓人不禁膽寒。
※本文轉載自作者部落格「漂浪‧島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