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著小雨,把兩堆占地很大,長度大約有30公尺,高度1.5公尺的切碎廢料堆洗得相當乾淨。但是這些廢料不是鋼鐵廢料,而是占切碎汽車車體的2%、不能用切碎機磁鐵吸走的銅、鋅、鋁、錳和其他非鐵金屬碎片。
以平均1噸重的福斯金龜車來說,2%就等於20公斤(40磅)的金屬,而且是用每磅多少美元計算價值的非鐵金屬;如果你經營汽車切碎公司,這樣就代表每個月會有幾千磅的非鐵金屬,至少價值好幾十萬美元。
我們跟著幾位工人,向一棟4層樓高、屋頂緩緩上升、窗戶裝了布幔的倉庫走去。雖然我們離倉庫還有15公尺遠,倉庫裡發出的聲音卻清晰可聞:像颱風時下的大雨聲,事實上聲音比外面的雨聲還大,像是尖銳的金屬聲,比類比電視台之間發出的靜電聲還輕快。
我們停在裝貨區門口,我看到的東西讓我深感震驚。
幾百個藍綠色瘦小的人影蹲在鋪滿廢料碎片的地板上,默默的把各種金屬分類,丟進塑膠籃裡,每塊碎片都跟造成金屬大雨聲音的雨滴一樣大小。我試探性的踏進裡面時,看到的規模讓我嚇呆了。這個地方的長度有1、200公尺,兩側放滿了顏色黑暗的廢金屬碎片,廢金屬碎片循環不息的流動,從地板上流到桌上,又回到地板上。大廳中間有一條狹窄的通道,把兩條金屬河流隔開,穿著藍綠色衣服的工人推著手推車,走在通道上,手推車裡不是裝滿了要倒在地板上等待分類的金屬,就是裝滿完全分類好、準備運走的廢金屬。
我從黃東尼和李傑士身邊走開,走進女工當中,她們顯然是女性:對她們的手來說,她們的手套太大,長頭髮偶然會從手術帽中掉到外面,我偶爾還可以看到假睫毛,我也注意到她們都很年輕,眼角沒有魚尾紋,臉頰沒有中年人的癡肥,這些年輕女性忙著苦幹她們的第一份工作,這是他們第一次離家闖蕩天下。
我站在4位穿著藍綠色制服工人的旁邊,她們蹲在灑在地板上的8公分高金屬堆前面,她們的手快速移動,毫不停留,抓起一塊金屬,丟進箱子裡,再抓起另一塊金屬,丟進另一個箱子裡,這種機械化的動作非常有韻律感,毫無疑問而且十分確定的是,我站在那裡無法分辨她們顯然能夠分類的金屬類別。
黃東尼解釋說:「她們必須接受一整個月的訓練,她們學習靠著金屬的感覺和樣子來分辨,她們不會犯很多錯誤。」
「為什麼全都是女性?」我問。
「女性比較精確、比較有耐心,男性不善於做這種工作。」
黃東尼告訴我,他每個月大概發給這些分類女工100美元的月薪,另外還供應食宿。2002年時,這份薪水很高,遠高於新格集團和中國大部分工廠外來民工在農村裡所能賺到的錢。他們在家鄉工作只能賺到維持生活所需要的工資,毫無前途可言。我不知道新格集團提供他們哪種前途,但是至少這些工人賺的錢夠她們儲蓄下來(外來民工以儲蓄一半以上的薪水聞名)。2002年時,新格集團的工人像全中國各地的民工一樣,都把薪水寄回家鄉,撫養父母、子女和兄弟姊妹。
這種工作不像是我願意花時間做的事情,反而看來像是工廠枯燥無聊、又不能讓人滿足的工作,這種工作會讓你把時間,花在計算如果你能加班十分鐘,你會多賺多少錢的事情上。
黃東尼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你認為她們寧可整天都在田裡插秧嗎?至少在我們工廠裡,她們一天只工作8小時,周末都休息。」
「真的嗎?」
「如果她們工作超過8小時,她們會開始疲勞,分類起來就不會做得這麼好,如果她們不能分類得這麼好,我的品質就會降低。」
黃東尼要我注意右邊倉庫的盡頭,銀色的鋁片堆在那裡,形成1.2公尺高的鋁錠包,幾十個這樣的包裝中有幾千個鋁錠,我用手去摸,還拍了一張標籤的照片:
新格金屬-中國製造 |
收貨人:豐田 |
黃東尼告訴我們,他們公司是日本汽車工業所需要再生鋁的主要中國供應商(2004年的市場占有率為59%)。一兩星期內,這麼多包的鋁錠會運到日本,不久之後,會熔解、鑄造成引擎缸體和其他零件,裝在新車裡。有些新車會留在日本,有些會出口到美國,運氣好的話,這些車子會在路上開10到12年,然後像實際製造這批汽車的舊車一樣賣掉,最後送去切碎,裝在貨櫃裡,運回中國,重複這種無休無止的循環。
一噸垃圾值多少錢
作者:Adam Minter
譯者:劉道捷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4-2-21
ISBN:978-957-13-5888-8
作者亞當‧明特本身具有垃圾回收的家族歷史,走訪全世界各國的垃圾回收場,深入調查政府單位所無法獲取的真實數字、挖掘開發中國家不願意公開而世人也未曾獲知的驚人事實──從經濟成長已達頂峰的國家接收廢棄金屬,從中提鍊分離出需要的金屬元素,以因應大規模的基礎建設所需:以中國為例,中國是美國主要的進口與出口國,在廢棄金屬的進口上也不例外,而這比從西藏開採銅礦或是進口原料都要划算便宜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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