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兒子:
法伯的第二冊第三章,〈一種未知的感官能力〉延續了上一章,探討關於毛刺砂泥蜂和灰毛蟲之間的關係。不過,這一章著重的點並非野外的觀察所得,而是思考、探討一個法伯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法伯的問題是:「毛刺砂泥蜂如何準確知道灰毛蟲藏在哪一地點?」
由於灰毛蟲所待的地方是地底下,地面上並沒任何跡象顯示祂的存在,為何毛刺砂泥蜂就是知道灰毛蟲待在某一個地點呢?是氣味嗎?還是聲音?你覺得呢,兒子?等你思考過後,也許我們可以看看法伯怎麼想的?怎麼推論的?怎麼思考的?怎麼下結論的?
兒子,科學不一定是硬梆梆且無趣的,常常在《昆蟲記》裏,我們會發現法伯在昆蟲觀察裏發現了趣味所在,以及對美的讚歎。我們來看看法伯是怎麼讚歎毛刺砂泥蜂的:「膜翅目昆蟲為了麻醉灰毛蟲所採取的手術,是我迄今為止所看到的本能方面最卓絕的表現。這種天生的學問是多麼卓越不凡啊!這個創造難道不足以引起我們的深思嗎!」法伯沒有直言趣味和美,可是我們完全能感覺得到法伯對狩獵蜂的讚美裏,充滿了對趣味和美的讚嘆。同時,他也開始啟動他的思考了。
法伯是個極有耐心的人,他在觀察毛刺砂泥蜂如何螫刺灰毛蟲這一過程就花了五個小時,過程裏,一刻也沒有離開,最後卻仍無法達到他計畫中的實驗結果。不過,兒子啊,這五個小時絕對不是白費功夫的,甚至我應該這麼說,得不得到實驗結果可能是其次,真正寶貴的是這五個小時裏所累積的經驗、耐心與思考。
毛刺砂泥蜂在尋找灰毛蟲時,確實是以觸角不停顫打著地面,探尋灰毛蟲的所在。因此,一開始法伯也是覺得可能是嗅覺發揮作用,聞到了灰毛蟲的味道。但法伯後來覺得不太可能,因為灰毛蟲在地下幾法寸深的地方,且灰毛蟲抓到人類的鼻子前根本聞不到任何味道。還有就是,法伯認為嗅覺是一種被動感官而非主動感官,也就是說,如果灰毛蟲有味道,砂泥蜂不必去探聞,味道就應該自動會跑到嗅覺器官裏才對。甚至,如果真是靠味道的話,那麼,法伯說:「動也不動比起動個不停可能更有利。」
接著法伯懷疑,會不會是聲音呢?因為灰毛蟲會啃食植物的根部。但法伯從觀察的經驗裏又覺得這個可能性也是沒有的,原因是「這聲音是多麼微弱,要穿過吸音的土地而傳出來,有時是多麼的困難啊!」「這聲音還不只微弱,而是根本沒有。灰毛蟲是夜間活動的。白天,牠蜷縮在地洞裡,一動也不動。牠也不啃東西。」如果不是嗅覺和聽覺,那還會是什麼感官呢?視覺?更扯。觸覺?根本碰不到。於是法伯說:「我們總是傾向於用我們略知一二的唯一尺度去衡量萬物。我們把我們的感知方式賦予動物,而沒有想到牠們很可能具有別的手段,我們對牠們的手段不可能有明確的概念,因為我們之間沒有絲毫類似之處。」「難道我們就這麼確信,對於有生命的物體來說,感覺只是靠著光、音、味、香、可觸摸的特性顯示出來的嗎?」
法伯觀察昆蟲數十年,對昆蟲的一些能力可以說瞭若指掌,我非常同意法伯的看法,昆蟲的感官能力,絕對不可能和我們人類完全等同。即使狩獵蜂探知地底下的毛蟲是以氣味或聽覺,也絕不是我們人類所能夠想像的嗅覺能力或聽覺能力。法伯在這一章提到一個實驗,說有位18世紀的義大利生物學家,把蝙蝠弄瞎,放到房間去,可是這些蝙蝠卻能彼此認得,迅速飛行而不撞上任何障礙物,「哪種與我們類似的感官指引著牠們呢?誰願意告訴我,並且使我明白這個道理呢?」兒子,我知道你可以告訴法伯說,因為蝙蝠靠的是超音波而非視力去避免自己撞上障礙物,但你仔細再讀一遍法伯的這段話,你就會明白法伯其實還是具有遠見的,也就是他預測的沒錯,我們人類的確沒有類似於蝙蝠的這種感官能力。
我也很喜歡這一章的最後一段文字,很有生態平衡這一概念的哲思。法伯說灰毛蟲多了,砂泥蜂就能為幼蟲找到更豐盛的食物,因而家族昌盛;如果灰毛蟲少了,砂泥蜂的後代就跟著變少,甚至滅絕。「昌盛和衰亡,以這樣的輪迴調整吞噬者和被吞噬者的比例,這是一個永恆的法則。」
這個觀點不正是現在生態保育的重要觀念嗎?兒子,法伯的了不起之處在於他似乎知道某些觀念是會隨著時代進步而找到答案或被刷新,但有些觀念卻是歷久彌新,因此,法伯才會將他這充滿生態保育觀的看法,說成是「一個永恆的法則」。而事實也是如此,不是嗎?
楊家旺
註:文中所引內容,摘錄自《法布爾昆蟲記》遠流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