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幼蟲的雙態現象〉 | 環境資訊中心
楊家旺

讀〈幼蟲的雙態現象〉

2012年08月05日
作者:楊家旺

親愛的W:

法伯第三冊第十一章〈幼蟲的雙態現象〉有三十幾頁,一口氣讀完實在辛苦,特別是住在雨林的木屋,因為屋外就有許多昆蟲鳴喚著我,要我走出戶外。不過,我一早醒來之後,就因為讀得很入迷,而漸漸忘了屋外的昆蟲召喚。這一章實在太有趣了……

法伯說卵蜂虻的幼蟲如何進到石蜂堡壘裏,是一個謎,已經困擾他四分之一個世紀的謎。法伯終於下定決心要一探究竟,解答這個謎。他在一個「能將雞蛋烤熟的烈日」下,觀察到「卵蜂虻猛然接近岩壁,垂下腹部,似乎用產卵管的末端碰觸地面。」法伯說:「我趕緊來到被碰觸過的土層,用放大鏡看,希望發現蟲卵,這樣便可證明腹部每一次撞擊都是在產卵。儘管非常細心,我卻什麼也沒看出來。的確,勞累、刺眼的光線,加上火爐般的高溫,使觀察極端困難。」我想,許多精彩的、有價值的觀察,其過程總是一點兒也不輕鬆,常常是倍極艱辛的。我甚至會這麼想,法伯的一些觀察之所以具有高度價值,並不是因為他觀察到了什麼,而是他如何費盡心力去觀察的本身。

W,今早我本來想去昆蟲觀察的,但因為法伯的這一章實在有許多精彩和值得深入了解的部份,所以我刻意放慢了閱讀速度,並在讀完後,趕緊寫信給妳,不等晚上了。寫給妳的信,除了迫不及待想把精彩分享給妳,同時也讓自己做了一番內容整理。

法伯之所以花那麼大的心力,原因是他看到石蜂巢穴裏的卵蜂虻幼蟲,白嫩軟弱,不可能鑽進石蜂巢穴裏去。而且卵蜂虻的成蟲,舔吸式的口器,更不可能具有挖掘能力。那麼,幼蟲和成蟲都沒有能力鑽進石蜂的巢穴的狀況下,卵蜂虻究竟要怎麼進到石蜂巢穴裏呢?法伯想不通,於是不停觀察、不停思索、不時翻閱過去的筆記、不斷回憶以前的觀察經驗,漸漸有了一個充滿信心的答案,那就是,在石蜂巢穴裏的幼蟲應該不是第一齡,而是第二齡。至於第一齡幼蟲,長相肯定完全不一樣,絕對是一種能夠鑽進到石蜂巢穴的形態。

法伯說:「卵蜂虻因此有兩種幼蟲的狀態:一種能進入到食物所在的地方,另一種專門進食。我相信這種推理邏輯;我腦海中已經勾勒出從卵裡出來的小蟲子,行動自如,不畏懼長途遠行,身體靈活,能鑽入小小的縫隙。而一旦面對牠要進食的幼蟲,便褪去旅行的衣裳,變成臃腫的蟲子,往後牠唯一的職責就是紋風不動,長胖長大。這一切順理成章,就像在推演一則幾何定理。

法伯為了證明自己的推論,花了兩個星期的時間,檢視堆積如山的蜂巢。法伯說:「把這些可憐的沈睡者從絲殼裡取出,真是一場大屠殺,儘管我小心地把牠們放在保險的地方,使昆蟲的變態可以繼續,但大多數還是逃脫不了悲慘的結局。好奇心使我們變得殘忍。我繼續剖開蛹室,但什麼都沒有,始終沒有。我必須捍衛自己堅定的信仰。我這麼做了,幸好結果也成功了。

好奇心使我們變得殘忍」,我想,這句話是值得投入昆蟲觀察的人深思,反思,並引以為戒的。

法伯發現了一種身體細長且具有移動力的小蟲子,小心地和石蜂幼蟲一起裝入玻璃管中。果然,幾天後,這種細長且能移動的小蟲子就變成他在石蜂巢裏觀察到的卵蜂虻幼蟲形態了。至此,真相大白,法伯的推論沒錯,一齡幼蟲和二齡幼蟲的外觀與行為,差異甚大。

在婆羅洲,讀〈幼蟲的雙態現象〉

W,看到這裏,妳聯想到了什麼?妳還記不記得法伯曾寫過芫菁的過變態嗎?我的確馬上想到芫菁的過變態,而法伯當然也想到了芫菁的過變態。也就是昆蟲不只歷經卵、幼蟲、蛹、成蟲四種形態,而是五種形態。法伯說:「卵蜂虻透過一種顯著的不一致,為昆蟲學開啟了新的局面。牠在幼蟲時接連的兩種形態,相互間差異很大,無論是結構還是其扮演的角色。我把這種兩個階段的構造用『幼蟲的雙態現象』來稱呼。

後來,法伯還發現第九章介紹的褶翅小蜂也具有「幼蟲的雙態現象」,在石蜂巢裏最先孵化的褶翅小蜂初齡幼蟲,會先消滅掉其他尚未孵化的卵,這些卵是祂的弟妹。因為糧食只夠養活一隻褶翅小蜂,所以祂必須獨霸、必須殘忍,否則,最後的結果反而是一隻也活不了。換言之,祂的殘忍其實是對整個種族繁衍的仁慈。當祂將巢穴裏其他可能競爭食糧的活物消滅後,「祂脫去殲滅者的外衣──角質頭盔和尖尖的甲胄,變成皮膚光滑的昆蟲,即二齡幼蟲,安穩地吸乾食物的脂肪,這是牠犯下這些惡行的最終目的。

而這一章的最後一句話,我琢磨了很久,法伯寫道:「過變態是從雙態現象開始的。」法伯似乎注意到了兩者的雷同性,相似性、遞延性。我的意思是,一直批判演化論的法伯,似乎在這一刻,不知不覺地揭露了生物所具有的演化跡痕。

W,今天上午我就是這樣度過的,讀完了《昆蟲記》這精彩的一章,同時將內容做了初步消化,然後寫了這封信給妳。所以,我今天還沒開始到雨林裏去觀察昆蟲。但我還是必須分享照片給妳,就如同先前寫給妳的每一封信件一樣,照片是美好的調味,所以,我覺得有必須堅持每封信都至少附上一張照片。那麼,我就從昨天拍到的照片裏,挑一張有趣的給妳看看。這一張照片是一隻大蚊被一隻小蜘蛛咬著腹部,但大蚊似乎一點兒感覺也沒有。我在拍到照片後,透過相機螢幕的放大才發現這件事。那隻大蚊被小蜘蛛咬著,卻一點兒也沒有要飛離的想法,祂依然靜靜地以六足攀附在葉片上,休息入定,或者睡得太沉也說不定。我把蜘蛛咬大蚊腹部的畫面放大,貼在整張照片的右下方,方便妳和兒子一起笑賞一番。

寫完這封信後,我就要去觀察了,預祝今天我能有精彩的收穫吧!我也希望妳和兒子能有愉快且充實的一天。

※註:文中所引內容,摘錄自《法布爾昆蟲記》遠流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