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7日,馬祖博弈公投結果出爐,同意開放博弈者取得多數,雖然我們尊重在地居民的決定,但這一場以博弈為名的公民投票,其實反映的是離島對現況的不滿與未來的焦慮。特別是由於馬祖長期受限於天候與海象影響而產生的交通不確定性,使得這個議題輕易地被操作成解決馬祖交通-觀光-發展的直線解答。這個直線解答是財政困窘而急於求成的地方政府所走的險棋;是開發商切中居民心理的痛用來收買人心的誘餌;也是反對者在捍衛島嶼文化、生態和生活時必然背負的質疑。
綜觀整個過程發展至今,馬祖社會普遍抱持著姑且一試就算不成也沒損失的心態,使得這次公投成為一種機會的選擇而不是共識的決定。然而問題是:在這場投機的遊戲中,我們失去的是否僅僅是枷鎖而已?
此次公投的選項,居民被迫在改善交通vs.孤島自封以及開放賭場vs.百業蕭條中表態;被迫在非此即彼的是非題,選擇必然缺憾的一種。開放博弈必然以抹滅既有為代價,而反對者所能爭取的勝利也只是維持現狀避免破壞而已。造成如此困窘的情況,拋出此公投議題的地方政府固然要付最大的責任,然而中央政府在離島建設條例中,特許離島透過公投方式設置觀光賭場和從事博弈活動則是始作俑者。因為這個法令背後所反映的,是將離島視為本島的邊陲甚至負
擔,是將之視為資源和潛力匱乏之地,是可以被抹除過去、現在與未來,沒有自己生命和個性的某個地名。
因此,「特許」離島開放博弈養活自己,以自我放棄的方式換取所謂的成長,因為一無所有,所以沒有甚麼好失去。於是當離島走入這樣的命題,必然陷入一個自我分裂的困局。然而,吾人要問的是,難道這樣的前提無可懷疑?
在諸多指標中,相對於台灣所謂的「離島」-金門、馬祖、澎湖,和台灣本島縣市相較有較高的快樂指數、更長的平均壽命、更低碳的生活方式,以及較高的所得收入;可見離島並非窮的只剩下飲酖止渴一途。事實上,每個地方都有它的特性和潛力,端看我們如何認知它、善用它。
馬祖在國共內戰以至於冷戰時期,經歷了將近40年的戰地政務軍事管制,不可否認地,這一段受到壓抑和禁制的年代是歷史的虧欠,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是時代給了馬祖在高速殖民現代化與均質化發展歷程的特殊機遇,一方面避免了創造性破壞的現代性空間後果,保留了相對豐富與完整的環境資產與氛圍,從而使馬祖具有一個特殊的位置,無論是彰顯於外由閩東文化與戰地文化交織的島嶼性格,或是蘊藏於內的見證冷戰歷史的獨特身份,無論對於馬祖自身、對於台灣甚至世界歷史而言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是不可複製、無法再現的。
就如同世界上許多具有人類普世價值的世界遺產,受到世人的保護與重視,並且在此前提下轉換為遺產經濟,不僅維護了自身的歷史與尊嚴,更帶動了文化觀光以及實質收益,而這些位址從來不會因交通便利與否減損它的價值或喪失其吸引力。
博弈公投是一個偏離主軸的命題,但可確定的是當博弈成為馬祖選擇的路徑,再一次把命運交付予外來者以及其所擁有的權力,這世界或許會多出一個千篇一律的賭場,一個場內與場外極端差異的社會,以及重複因賭場所衍生的治安、教育與價值淪喪等問題;相對地,馬祖將失去一個得以自我成就的未來;這個世界將失落一段歷史,以及見證它的島嶼。
儘管公投已經結束,但所有真正的問題才開始浮現,無論是中央政府的立法規範、地方政府的配套措施,甚至開發商的支票如何落實都將面臨檢驗,因此我們仍有時間與機會更審慎地思索與決定馬祖的命運。如果馬祖獨特的歷史、文化、生態仍為大家所珍惜,我們唯一不能做的就是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