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格拉斯漢米爾敦:研究大象,是我進駐大自然的護照!
1969年,田野生物學家夏勒在東部非洲瑟倫蓋蒂平原研究獅子,有一天,生態作家馬修森問他要不要去銅加羅平原(Togoro Plain)看非常壯觀的象群,因為不久前有嚮導帶馬修森去過,「好的奇觀要跟好朋友分享」。
夏勒於是興沖沖的,跳上馬修森的路華越野車;他們一個36歲、一個42歲,與大象都沒有相處經驗。車子開呀開的,馬修森卻越開心裡越毛,來到平原某處,地表的高草、壺洞、沼窪等,似乎都有些異樣,矮樹也東倒西歪的,「糟糕,大象就在附近了。」他正這麼想的時候,6頭巨大的公象已經高聳著象牙,猛搧著象耳朵,擂著象鼻從樹叢裡竄出,衝著越野車而來。
馬修森開始把車上上下下的開進、開出雨水沖涮出來的小峽谷,尋找到大象的下風處,希望象群聞不到車子和人的味道,儘速通過。太陽正緩緩而昇,大象的步伐突然變慢了,他們決定回頭看看象群在幹嘛,發現象群在摧毀這個矮樹林,「摧毀」兩字絕無誇張,摧枯拉朽,一下子矮樹林就毀了。不一會兒,象群回到草原,步行到一窪沼澤,紛擁而入,用象鼻汲起泥水,相互洗起泥澡浴來。這時夏勒給了個註腳說:「大象的一生還不錯,活得很長,又沒什麼恐懼。」
大象是野外壽命最長的動物,若平安無事,可活到50至70歲(甚至有82歲的記錄)。兩人看得出神,不料再抬頭張望時,發覺四周已到處都是不知何時溜出沼澤的大象,其中一隻大公象,馬修森形容牠像是「雲霧般」的出現,跟上他們的越野車尾,在距離100碼左右又轉頭走開。馬修森停了車,走出幾步,拿起望遠鏡想看看牠,此刻牠又聞到味道,立刻掉頭,「大象的灰色在望遠鏡中快速增大」,突然間,馬修森聞到了大象身上的濕泥味。
「喬治,你認為如何?」馬修森聽到自己乾巴巴的聲音,嗓子被恐懼鎖住。公象的體驅瞬間填滿馬修森的視野,他走開了幾步。這時公象可真的看到他們和車子了,然後風向又變了,公象似乎又聞到什麼其他味道,迤邐的走開,就離車子所在地沒多遠。
喬治夏勒,這位全球頭號的田野生物學家,開口了,說:「離牠們太近不是辦法,尤其是你徒步的時候。」聲音也是乾巴巴的。
誰管得了大象?如何管?
目前科學界承認的大象有3種:非洲叢林象、非洲森林象和印度(亞洲)象。19世紀下半不斷傳出有第四種象──非洲侏儒象,只是不曾出現可靠的證據。
身為地球上最大的動物,大象一出生便有105公斤重(230磅),成象可以輕易推翻一輛汽車,這也就是為何上述的人與象遭遇,絕對是「冒險」。至今保持世界記錄的大象,是一頭1955年在安哥拉被射殺的母象,重約11000公斤(24000磅),肩高3.96公尺,比一層樓高,較一般公象還高出60公分。馬修森只是運氣好;每年全球有好幾百人沒那麼幸運,被大象踩成肉餅。
由於長得特別高壯,一頭成象,平均每天要吃下140公斤的植物,才能活得下來,凡舉樹林、灌木、青草等,進食時間超過16個鐘頭。只要棲地夠大,大象確實是不愁吃,牠們的群體也比較小,今年吃吃這裡,明年移到別處,等吃過的土地逐漸復育,牠們再回來;但是非洲人口越來越多之後,林地開墾成農地,加上某些地區還有獵象取牙的壓力,非洲象群便漸漸往幾個大型的國家公園移動。
大象哪裡知道什是「國家公園」?只是憑著母象的老經驗帶領象群,前往尚有水草的方向走。一旦國家公園逐漸加上圍籬,牠們就像是被迫住在非洲有森林、叢林的少數孤島上,這些國家公園,對於大象顯然都是不夠大的,萬一所在地的氣候發生極端變化,譬如旱災或澇害,大象就數以千計、數以萬計的死亡;而即使不是氣候變化,繁衍眾多的大象把林地啃踏成草地,加上每年乾季的野火竄燒,也會使棲地破滅,由於覓食困難,不但大象死亡,能夠倖存的大象之下一代,死產比率高,普遍有發育不良的下顎畸形的現象,或是壽命縮短,大象種群的數量當然巨幅下降。
譬如肯亞查伏國家公園(Tsavo National Park,東西公園加總起來,是全世界最大的國家公園,佔地21000平方公里),整個1960年代都在爭論「如何」或「應否」管控大象數量。生態學家分成兩派,一派贊成射殺大象,後來也確實執行了約700隻大象,但也不濟事;另一派主張讓大象自然達成平衡,然而有越來越多的大象擁入國家公園,棲地的惡化速度越來越快,終至大象仍是大量死亡。
所以直到今天,李基(古生物學家、一度是肯亞野生保育管理部部長,現為保育專家、紐約大學石溪校區教授)仍不斷呼籲,非洲有必要在所有的國家公園之間,加設生態走廊,讓大象(及其他所有動物)可以遷移離開無法存活的棲地,到他處覓食。
事實是人在與大象爭地。即使連世界第2大的國家公園——南非克魯格國家公園(佔地19000多平方公里,比台灣二分之一大),也每隔十來年,就要實施驅逐大象的行動(1994、2008),以免牠們對棲地的徹底破壞,危害到公園內其他動物的生存。可是驅趕只有暫時效果,動物都是逐水草而居的,對於一般動物如此,對於智慧可能不亞於人類或鯨魚的大象而言,只要有必要、有需要,還是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