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而綠】山給的一條路──地球公民基金會 呂翊齊 | 環境資訊中心
30而綠

【30而綠】山給的一條路──地球公民基金會 呂翊齊

2014年03月20日
作者:言月青

※編按:從本月開始,綠色人物專欄「30而綠」系列將介紹新生代綠色人物。他們大多出生在社會經濟相對開放、豐足的70、80年代,有人從事環境教育工作,有人回到田野默默耕耘,也有人成為台灣環境組織中堅分子。讓我們一起來看看,是什麼樣的生命歷程,促使他們在離開學生身分後,選擇走在環境運動的路上?背後又是什麼力量支持他們堅持走下去?

配合國際森林日,本月「30而綠」帶您認識守護山林的綠色人物地球公民基金會研究員呂翊齊。

認識呂翊齊,是在2008年3月,「全國青年環境論壇」的場外,他捧著吉他彈唱著反蘇花高歌曲〈Goodbye Freeway>,看起來帥氣,卻也有點浮躁。2014年3月,我和翊齊相約在地球公民基金會辦公室,翊齊在此擔任研究員已超過3年,主責山林水土議題。

http://www.flickr.com/photos/teia/13280295114/in/photostream/

爬山 領略森林脈動

翊齊與山的緣分,承襲自父母、萌芽於大學時代。父母在年輕時是班對,攜手爬百岳的交往故事,影響了翊齊對於青春的想像。「上大學的時候,我跟媽媽說,我要去他們以前參加的『中華民國登山協會』,後來我就被同學拉去山社了。」

到處爬百岳的日子裡,多少養成了對環境的敏感度與愛惜。但呂翊齊真正開始「認識山」,是在大三升大四的暑假,報名參加靜宜生態所舉辦的「楠溪暑期工作隊」,跟著楊國禎老師帶領的師生團隊,走進林間,進行調查工作。

參加楠溪工作隊,在森林裡進行每木調查,地球公民基金會提供

工作隊成員每天從早到晚,在森林中進行每木調查,測量每棵樹的高度與胸圍,開始辨認樹木。本來,森林中沒有任何名字的事物,開始在翊齊心中有了位置、產生意義。「那十天讓我覺得,自己過去爬山爬了那麼久,好像從來沒有真正走到山裡面、不認識植物、不認識這座山和台灣的關係是什麼,原來森林是會動、會演替的,原來走在山上,還有那麼多未知的領域可以發掘。」

門打開了,忍不住想看見更多。下山以後,呂翊齊開始拿起一本又一本的圖鑑,指認樹的名字、植物的特性。他發現,唯有透過知識脈絡的引導,那些感性的層面觸動,才能走得更深更遠,「如果我不了解山,根本談不上保護,沒有真正了解山林生態的脈動,無法真正談到保育。」

半X半山的就業實驗

呂翊齊在楠溪時,也認識了荒野保護協會的夥伴,於是他開始加入親子團,帶領兒童自然體驗活動。在以家長為主的志工裡,他是最年輕的一員,自然受到熱烈歡迎、被小孩纏著不放,「那時候很容易感動、很容易哭。」

自然落種的山黃麻,是森林中的先鋒喬木。不到三年就可以長超過三個人高,地球公民基金會提供

整個大四,從事環境教育工作的念頭,在呂翊齊腦海裡盤旋,「我想把自己當成一個媒介,傳遞自己在山林中領受到的美好。」畢業後,因為高度近視免役、加上打錯延畢算盤,呂翊齊「不幸」順利畢業,立即面臨就業壓力,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他選擇旅行社領隊一職,認為這樣可以一面爬山、跑野外,同時維持基本生計。「我有一種天真的想法,覺得客人會願意聽我說環境的事。」他接團時總是帶兩個行李箱,其中一箱,全都是遠流出版的《台灣地理百科》,每天回到飯店第一件事,就是研究隔天行程的相關地理知識。初次就業,想像不敵現實,他從帶團經驗裡發現,旅遊團要的是輕鬆、好吃好玩的行程,「把太多生態思考放入遊程中,遊客會生氣!那時候我滿挫折的。」

一年後,翊齊辭職,在家人的說服下,投入時間彈性的保險業。「那時滿腦子都是什麼樣的工作可以讓我夠自由,繼續爬山?」嘗試過後再度發現,自己無法認真投入保險事業,「我對拚業績這件事,是沒有太大動力的。跑業務要不斷跟客人講商品,但我好無感。」雖是透過業務換取自由必須付出的代價,對他而言,依然充滿違和。

為土地寫歌還不夠

呂翊齊和同事召開記者會,呼籲正視採礦對森林的破壞,地球公民基金會提供

當時在楠溪工作隊時期結識的「自然系」朋友們,已漸漸進入他的生活圈。翊齊一面跑業務,一面在朋友的引薦下,陸續接觸台61線開發案、蘇花高速公路、霄裡溪汙染案等環境議題,以志工身分,帶著發言稿出席環評會議,照本宣科表達民間團體的意見。

高中就開始用吉他辦活動、追女生的翊齊,此時像被雷打到一樣,意外地開始為環境寫歌。「那時候,心裡面的感情很滿,也很容易因為觸動而落筆。」2008年起,呂翊齊將議題現場的感受,化為一首首的歌曲。他以〈堤岸頂的查甫人〉,描繪蔡嘉陽博士,守護彰化濕地十餘年的孤單身影,引起廣大迴響;控訴友達光電、中華映管在宵裡溪上游排放廢水的〈金黃色的夢〉唱著:「親愛的阿伯別擔憂,土地的表情不該只有沈默,河流不說話是因為背負太多。」

呂翊齊同時意識到,情感訴求只是環境關懷的一環,「回到事情上,我不知道怎麼把它往前推。非常焦慮。」面對一樁樁的環境破壞,翊齊不願只作一個會寫歌的熱心志工。他一面跑業務,一面參與會議、協助活動、拜會環評委員…涉入越來越深,也因而想加強自己的論述與策略能力。

勇敢選擇 漸覺舒坦

呂翊齊(右一)與同事們召開記者會 說明保安林開放採礦的荒謬性,地球公民基金會提供。

2008年底,在友伴協助釐清、支持下,他終於毅然辭去保險業務,準備報考研究所,「我想讀不動產與城鄉規劃,因為覺得很多事情都是土地的問題。」翊齊沒有上榜,卻在友人的引薦下,於2009年底開始進入地球公民基金會擔任專職。剛進來的前半段,翊齊自認都還在惶恐、摸索階段,他先在台北主責高科技汙染議題,但他承認「和自己的生命經驗連不起來」。熬了一年半後,獲調南部,跟隨基金會執行長李根政及其他同事,參與山林水土議題。

呂翊齊認為,攤開國內環保團體關注的面向,山林水土幾乎只有在重大災害發生時,被拿出來討論。地球公民基金會,試圖跳脫個案性的關注方式,開闢出另一條道路。1991年政府宣布禁伐天然林,背後昭然若揭是:台灣的檜木已被砍罰殆盡,農業、觀光上山的腳步,卻不因森林禁伐而停歇,山坡地的不當利用依然層出不窮。

1996年賀伯颱風襲台後,政府陸陸續續推出「獎勵造林」政策,在補助誘因下,私有地主們以燒山、砍樹、毀林的方式「砍大樹、種小樹」形成另一場生態浩劫。呂翊齊直陳:「整個社會在談的是只要種樹就會救台灣,但是其實你要先了解台灣的森林,你真的了解,它很快就會回來了。一座檳榔園,放著,森林很快就回來了。真的要造林,你要先了解這塊土地上原有的樹種,否則你引進外來種,或者是種了一堆不適地的樹種,最後死光光。」基金會以「保育天然林、復育天然林」為訴求,進行公眾教育與溝通。並且呼籲政府應做好細緻的調查,作為林地分級的基礎,針對不同等級的森林,進行適當的保育或利用。

此外,伐木養菇、國土復育、礦業等,也是山林水土的業務範疇,呂翊齊也承認:「我們現在做的太雜,需要一個分類和框架式的呈現方式,今天,面對一個捐款者,如何用很短的時間讓民眾了解我們台灣山林遇到什麼狀況?清楚地讓民眾知道我們的願景、宗旨和目標。」

「我當年爬山的時候,根本沒想到會走在今天這條路上。」呂翊齊因為爬山,看見山,理解到自然的變化、理解到環境的變遷,這件事給他很大的能量。「我希望自己走進山林的同時、還要把關於山的訊息帶出來。但後者我還做不好。」他依然有焦慮,但問他現在這份工作,相較於是不是覺得好多了,他毫不猶豫地回答:「那當然!」

一路摸索走來,翊齊漸能不遠離生命裡的山,也終於漸漸覺得舒坦。掙扎也許還持續著,但看來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