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後,酒興正濃,在這樣一個被大風雪封鎖了的夜裏,還有什麼比幾位好友圍爐閒話更溫暖呢?
宴會的主人出了個有趣的題目:「如果我可以給每個人足夠的旅費和一個月假期,你願意到嘟裏去?理由是什麼?」
我們都興起了嚮往,作夢一樣地高談闊論,甚中以梅安妮的答覆最值得尋味。
梅是法律系教授,身材瘦長、臉色蒼白,帶一副金邊眼鏡,頭髮黑得發亮,只有地中海長大的女人,才有那種黑髮。「我要去西藏,看一看野生在喜馬拉雅高原的藍色罌粟花。」
藍色罌粟!我愕然一驚,因為這也正是我心愛的一種花。
梅與我同事多年,平常雖有往來,但很少談起私人的愛好和業餘興趣。
有一剎那我彷彿看到她長身玉立地站在喜馬拉雅山腳,被藍色的罌粟花包圍著。落落山風吹起她白色的衣裙和黑亮的長髮,那麼獨立,那麼孤高.那麼冷冷清清。
冷冷清清是我第一次看到藍色罌粟的印象。那次去愛城的「帝望」花園參觀。六月初,正是鬱金香和雁尾花盛開的時候,看花的遊客們都集中在五彩繽紛的花海旁。而在一片疏疏的楊樹林裏我卻看到了幾株藍色的罌粟。我立刻被那種特有的淺藍吸引了。
花瓣似透明的蟬翼,無辜無慾地舒展著,像一隊三歲大的小女孩,著了線衫,戴了藍色遮陽帽,靜靜地站在草地上,伸出赤裸的小手,停止了呼吸,要捉停在樹幹上的蜻蜓,只要一動,蜻蜓就會飛走。
罌粟花和我很有緣,二次大戰的時候,在山東的鄉下,我們家就種過大煙花,到後來才知道大煙花就是鴉片,而且還有個雅致的名字──罌粟。那時家人們也可能知道種大煙是犯法的,所以總是種在玉米田的中央,走在行人道上是看不見的。事賈上那時也根本無所謂法,因為法太多了。日本鬼子的法、漢奸的法、游擊隊的法、八路軍的法。對村民來說最重塑的法卻是求生存。我知道大煙丸子可以治病,但總是不懂,那麼雄壯(比我還高一個頭)、那麼漂亮的大紅花為什麼躲躲藏藏地不敢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