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獵人共度的午後 | 環境資訊中心
自然人文

與獵人共度的午後

2002年08月30日
作者:黃泰華(台大自然保育社)

星期六剛考完組織,頭暈目眩,和彥豪育豪騎入5公里半後,路變成碎石子路,機車不斷撞底盤,只好被迫用走的,往內走狀況還不錯,有部分原始林及一些蟲蟲。育豪遇到一隻長得不錯的斯文豪氏赤蛙,殺了不知幾張底片,因為林道下面還有人聲,我們想問出林道可以通哪裡,就走過去問。

遇到2個正在修理機車爆胎的原住民,其中一個瘦瘦的、穿著軍裝,額頭有點高,他告訴我們,他是來巡山豬吊子的,看到我們背著相機,一口咬定我們是來調查的還是什麼的,我們極力澄清只是來玩,他笑笑說我們可以去住他那,明天要上山巡陷阱,說完繼續修理機車。

問清楚後想一探究竟,就繼續往下走,林道一直往下,繞過幾座山頭到盡頭,因為育豪和彥豪隔天還有事,而且晚上7點半和柏豪、立文相約烏玉檢查哨,不能待下來。而我面對未知,實在很想探索,因為衝勁不如前,每每來烏來玩已經模式化了,探未知路況的那種感覺很久不曾存在,何況是神秘又讓我充滿想像空間的原住民獵人生活,真的是既模糊又充滿期待。

但是未知代表著一定程度的疑惑與不安,雖然剛才跟我們講話的人很和善,但用國語溝通的狀況仍不是很有默契,都聽得懂,但有時會誤會對方意思而答非所問,而且那位先生喝了點小酒,還說在獵寮等他的夥伴已經喝的醉醺醺了。育豪開玩笑說,如果你要留下來,小心被灌酒或人家喝醉了把你K一頓,「應該不會吧!」我心想,在一切陌生的情形下,有時實在不得不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性。在邂逅一隻梭德氏游蛇之後,他們回頭了,我得留下來否則會遺憾。

留下來的一天半體驗,讓我的視野有所改變,很感動、很衝擊、起伏不定的各種情緒千頭萬絮,這對我來說算新鮮事嗎?當然算的,只是我已有面對這些衝擊與感動的心理準備。

那位先生騎著小50的機車跌跌撞撞滑下,我們的機車早就卡在幾公里前的林道初段,他在半路上撿起兩大袋補給物資,我要幫他拿,他不要,一起走到一條小溪邊,遠遠聽到同伴的呼喊,他回應了,同伴出來迎接他時卻因為先看到我,嚇了一跳。因為天色已經快黑了,我幫忙拖一些柴火到獵寮,獵寮位於溪邊林間,從外面看不出來。他們碰面之後便開始抬槓來、抬槓去,抱怨對方的狀況。帶我來的先生是對這裡最熟的,而他也抱怨其他兩人喝醉沒有事先整理地方,又把物資丟在路上留給他拿;同伴則抱怨他太晚來了,都快天黑了。

三人當中,其中一個同伴五十多歲了,體格粗壯,黝黑的臉流露和善。牙齒像鋼琴鍵,鬢角發白,頭髮鬍子濃密,隨時喜樂,開懷地笑、連抱怨時都熱情洋溢地咯咯笑,還說為了等人,他醉倒睡在林道中3次,說完又尷尬地笑。他很喜歡對我講的介紹詞是──這就是真正原住民的生活。

另一個精明幹練而狡黠,瘦瘦酷酷的,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裡的原因後,很爽朗的邀請我加入他們。他一直說我膽子很大,敢這麼信任像他們這樣陌生的原住民,一聽到他這樣說我就放心了,平常老把搖滾樂中的四海一家掛嘴上,但像剛才那樣面對陌生的人,我實在無法消除疑慮。其實開始就猜測他們應是豪邁善良的人,疑慮應是多餘的。果然如此,我們開始聊天,但我要費一點功夫才能了解,所以多是含蓄得點頭微笑,相較於他們開懷而無所忌憚、天馬行空,我努力使自己不拘謹,但還是跳脫不了窠臼。

唉!唉!第一次跟人家講話這麼綁手綁腳、無所適從。

帶我來的先生叫做「阿ㄇㄨㄤˋ」,聽起來像台語「的阿蚊」,就叫他阿蚊吧!那位熱情的老男人叫「阿ㄖ一ㄣˋ」,像台語的「阿仁」,瘦瘦的那位叫「亞闢特」,這我知道,就是泰雅族的大赤鼯鼠。我一直覺得阿蚊堅毅而有領導者的風格,他很會照顧別人,而且從不生氣──面對他那愛灌酒、吊兒啷噹的可愛夥伴──後來才知道他們情同手足。阿仁讓我第一個聯想到的是哈利波特裡的海格;飛鼠的形象真得很像飛鼠,只是沒那麼溫馴。

他們的獵寮是用竹子搭的,棚子斜斜地前高後低,在裡面生火不會覺得嗆,很舒服。火堆兩邊各用筆筒樹的樹幹圍成床,鋪上軍毯就能睡啦!火堆上面用鐵絲吊2個鐵鍋,隨時都在加熱,外面樹幹則插了他們的山刀,地上堆的是柴火。

我和阿蚊在溪邊洗食具,哇哇有餿味我努力洗洗不掉,而且在山上不用洗碗精洗得滿手都是。洗一洗,我就跑到獵寮和阿仁聊天,他用台語加國語加泰雅語和我聊,因為牙齒和語調的關係,我只能聽懂一半,他一直跟我說他喜歡原住民的朋友,沒有心機、不會算計別人,在接下來的一天多,一直當面稱讚同伴的好,他最老卻一直叫其他兩位三十多歲的「大哥」──「在山上你們是我的老師、教授、博士。」阿仁喜歡擁抱他的同伴或握著手這樣講。

飛鼠看我很拘謹,叫我輕鬆一點,他說:「原住民講話比較『古錐』,不是真的在吵架,晚上那麼長,如果不抬槓就沒事做了。」其實,我已經不拘謹,只是想聽懂他們的對話。阿蚊一直怕我不適應,但我好得很,不需要他一直打點,他說,我像他表弟,過度客氣。

我跟他們說我是來拍青蛙的,真的只有20歲,阿蚊之前一直咬定我是調查局還是什麼老師的,要來調查他們,還說我比彥豪、育豪老很多,意思是比較老練,能和他們應對進退。關於這點我還要努力跟他們解釋,育豪他們絲毫沒有不想和他們打交道的意思,是真的有事不能留下。說服他們後,他們就以為我們是台大攝影系的,阿蚊說我可以用相機紀錄他們打獵,只是不要拍保育類的(他好像不知除了熊、山羊、穿山甲,還有哪些是保育類)。他說,「陷阱都放在臭鼠和山豬的路線上,但有時還是會有別的動物被抓到。」很高興他們對我沒有戒心,他們說這是我應得的。

我跟他們自我介紹-泰華-這個名字的「白爛」意義,他們真的誤會我是泰勞,馬上表現出賭爛的表情,他們真的很賭爛政府引進外勞,這留著以後講。好險我沒繼續瞎掰什麼清邁長大、曼谷唸書、偷渡來台的血淚史,第一次講這笑話弄得氣氛僵掉。

我們晚上點著蠟燭在獵寮中天南地北聊,他們每個人都有好多好多故事,生活中必須面對的壓力委屈,在我聽起來似懂非懂,有時又抬槓快樂的事情,他們一直問我教授和博士誰比較偉大,我很想說有血有淚的人最偉大,不過那只是當時情緒風花雪月的觸動。

阿仁還用樹枝在灰燼中寫我沒看過的象形文字,很得意地教我寫字,說這個字是教授教他的,那個字是博士教他的,還叫我拿去考台大的教授,我說,「台大的教授不一定厲害。」所以阿仁想考倒他們。

晚上先煮加了一堆蕨類的泡麵墊肚子,阿仁和飛鼠一直喝米酒,阿蚊一直不讓他們喝;阿仁醉了一直講山豬的故事,又把頭在阿蚊身上蹭來蹭去,說要吃飯,不過他和飛鼠是真等了阿蚊一天都沒吃飯。

一大鍋飯、滷一鍋豬頭皮,配上超棒的泡菜和豆腐乳,他們晚餐要吃好幾次,半夜起來上廁所也要吃幾次,我說希望能去夜探,因為阿蚊要煮飯,於是便告訴我,等一下他去抓蝦時,我可以一起去找青蛙。因此,我只好在營地到處逛逛,其實到處逛逛的地形和去溯溪差不多了,到處都是螢光蕈在黑暗中幽幽地發光,五分鐘內就在獵寮旁發現兩條非常大的龜殼花,頰窩感熱敏感非凡,閃光燈的紅外線測光一打上去,牠馬上回過來對著鏡頭作勢攻擊,牠的花紋沾了水珠真是超美,每片鱗交界處上都有一顆小水珠,好像珍珠蛇。

一會兒,阿蚊出來啦!沒想到這些經驗豐富的獵人用的手電筒竟然是很暗的嬌小電筒,大概晚上抓抓蝦對他們而言小兒科吧,不過他倒是不抓蝦,只是一直跟著我,他說,還是跟在我旁邊確保我的安全比較好。

艾氏樹蛙(楊懿如,李鵬翔)我沿路都聽到艾氏樹蛙在逼逼叫,但是不太好找,終於在姑婆芋上發現,跟面天樹蛙相比之下真是好大一隻,還有一隻睡熟的梭德氏游蛇、一隻不斷地像響尾蛇一樣甩尾攻擊的青竹絲、月桃葉上有三隻翡翠樹蛙在假交配,三貼打了一大堆卵泡,隔壁葉子上還有一隻在看A片,第一次看到這麼肥大的母翡翠樹蛙!跟最大的斯文豪氏赤蛙感覺起來有得拼!在獵寮帆布上的積水就有卵泡和翡翠的蝌蚪喔!

      翡翠樹蛙(楊懿如,李鵬翔)      斯文豪氏赤蛙(楊懿如,李鵬翔)

每次發現什麼,阿蚊就會很興奮,我全力投入拍下最可愛的畫面,每次按下快門,阿蚊就會歡呼「耶!耶!」,他雖然從小在這裡跑,卻沒專注在這些小東西上,所以覺得很不可思議。從下午育豪看到蛇馬上認出並將蛇抓起來一事後,他就覺得我們也是山裡的孩子,所以每次談天抱怨平地人,就會補充一句「我不是在說你們。」

其實夜探找東西的差別,不過就是手電筒強度不同,還有多看就會熟的兩爬類。我深知明天一上山,面對未知的領域,就換我有得學了。到了水邊,滿地褐樹蛙爬,阿蚊說,「吃這個對皮膚很好」。

回去獵寮之後約10點半,又吃了一次晚餐,阿仁和飛鼠則已經醉倒了。

晚上睡覺時盡是艾氏樹蛙忽遠忽近的逼逼叫,有時還越來越急促,我一想起明天可能發生的事,想起今天夢幻般的感動。

想起和阿蚊夜探時他跟我訴說的心事,想起他從小就是吃山豬肉長大,當我附和著說狩獵是取之有節的利用,他卻乾脆的說越打就會越少,沒有絲毫的辯護。當我像在開保育社讀書會時問他對自然山林的感覺,他老實的說,沒感覺,就是為了要打到獵物。搖搖頭深沉的嘆道,「家庭問題呀……阿….」,我刻意追問,回答就是:「生計!打獵也不划算阿!」打到山豬也撐不了幾天,還要採買山上吃的,划不來呀!又道:「靠山吃飯也不行阿。」

阿蚊之前說他和飛鼠有受過園藝造景的訓練,到文化大學實驗林場苦幹過一陣子,好像上面撥下的工資被污了許多。我提出抗爭,他說人少沒力啦!又和飛鼠說,環山路那邊的烏來生態農場要每個月兩萬塊僱用他,但是他說太少。我不知這是不是真正的原因,反正他也沒去成就是啦!

他又忽然問起我唸什麼的,我回答牙醫系,他說,他以前和前妻回大陸去做牙齒,拔下來後差點死掉,就不敢在那裡裝假牙了。又問我牙齒的事,我說,我都沒唸到牙齒,因為跟你出來玩了!他們三個異口同聲譴責我不用功。

阿蚊訝異我不是攝影系的,我說沒聽過這系,他則說樂意讓我拍打獵,希望我日後會知道、會記得他這位獵人,還說我以後不認識他也沒關係,他以後看到我心裡還是會很舒服的。我心中酸酸的。

晚上阿仁和飛鼠偷喝酒,趁阿蚊睡的時候又偷藏一些,醒來一問阿仁就口齒不清咧嘴說--「沒….有…啦…!」我則是頻頻醒來,因為阿仁滷的豬頭皮很下飯,我一晚上吃了四次,數不清幾碗了,阿仁很會煮,卻一直搖頭晃腦說阿蚊是煮飯大廚、是大哥、是好人、是博士。

阿蚊說,阿仁是溫泉博士(他家在溫泉附近)也是桶後山豬博士、飛鼠是西坑大王、他自己則是四崁水的。阿仁說,只要看得到的山都是他的,但是因為走過去就看不到剛才看到的,所以他還是沒有山。飛鼠笑說他醉了!

隔天早上阿仁還是一直喝酒,阿蚊一直罵卻不阻止。隔天後來到一個瀑布時,阿蚊跟我說:「阿泰華阿,我們在山上一直喝酒,實在是因為心中有難過阿,飛鼠家裡難過,阿仁沒有老婆,你要是要幫他就介紹50歲的女朋友吧!」阿?@!#$@「我同學都沒有五十歲的。」飛鼠說,那就八十歲的吧!「哈哈!」阿仁笑說「我不要………」

我起來第三次時已是五點,天還沒亮,我去溪邊方便,都是辣椒和豆腐乳味!忽然眼前石縫一條龜殼花動起來,我嚇一跳說!

早上天還沒亮就醒來了,那樣的氣氛讓我無法像在宿舍一樣貪戀睡眠,這時飛鼠和阿仁也起來了,他們一邊吃飯一邊叫熟睡的阿蚊起來吃飯。昨晚要睡覺時阿蚊也是一直搖著喝醉的他們要一起吃飯。當然誰都搖不醒誰的。

阿仁用一根竹管將餘燼吹起來,他們控制火堆真的有一套,沒用時只有餘燼不會浪費柴火,要用時吹兩下就起來了。用山豬腳踏板鋪成餐桌,就做日式榻榻米。

飛鼠叫我吃飯,但是我半夜起來吃了三次,把人家的一鍋豬頭皮吃了一半,跟個豬一樣,連剛才去拉的便便都反常的多,實在不敢再多吃。一會兒,飛鼠去拖了兩根竹子回來,用山刀削一削綁上線變成釣竿,到溪邊釣魚。阿仁說他技術非常好。阿仁又說釣魚需要耐心,他不行,但是若要用網子抓,他就沒問題啦!阿仁就是這麼可愛,每每要謙虛的表示別人的好,卻又愛說一些大話讓別人來嘲笑他自己順便自得其樂。一會兒,我烤了飛鼠的兩條魚來吃,一條苦花一條紅貓來烤,抹上鹽烤起來真好吃!真後悔忘了把串魚的竹片帶回來。

阿蚊睡醒後,我們整理東西準備上路,為了要不要帶酒鬧了半天,最後還是帶兩罐上去,阿仁不知道我也是個猛男,昨天一聽到我要跟著就大叫:「不要啦!」阿蚊說服了他,阿仁說如果山豬掙脫了要我不要怕,有他在就沒事。哈哈,他現在就醉啦!

沿著獵徑走,跟我們平常走的森林步道差不多,他們沿路翻出擺下的獸夾,大概每三個就有一個會夾到動物,拖出一隻臭鼠。原來是我們說的鼬獾,牠的前腳被夾住,扭了好幾圈,全身的毛掉了一堆,眼睛死白,拎起來忽然迴光返照「咕!」地叫了一聲,就永隔人世了。

我真的嚇了一跳。第一次看到鼬獾,飛鼠要我不要浪費底片,我當然要拍,他把獸夾拆了放到水中,阿仁看到我這麼高興要拍,竟然跑過來說:「呵呵!粉可愛ㄜ!」面對這景象,形容詞怪怪的。

走沒幾步就一隻,有白鼻心也有鼬獾,多是臭掉長滿蛆的。因為過了10天才來巡,幾乎都爛得只剩骨頭了,還有一隻半爛都是蛆的。阿仁堅持要帶回去,他對阿蚊埋怨說:「有沒有搞錯!這要丟掉?這….好吃咧!」天啊!我心想這真的能吃嗎!?

阿蚊說,「老人都吃這個,連蛆都烤」。阿仁說,「我只吃爛的,新鮮的我還不吃咧!」這我真的難以想像了!

一直覺得我一定能跟他們過一樣的生活,就像昨天那樣。今天才知道是不可能的。

沿著剛開始的獵徑走,收了約10隻,都丟在沿路的水中讓蛆浮起來,屍體裡面有很多昆蟲,包括各種埋葬蟲,只是我都沒有興致去觀察了!因為沒有接觸過,我覺得心中有點不舒服,這是事前就可預知的,而且我連用手拿爛掉的屍體都不敢,實在和真正的獵人差很多。

離開大獵徑後就沒有路走,全都要鑽樹叢、切崩壁、溯溪谷,我們到了一個美麗的瀑布旁邊休息了好久,到山中都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就是這麼悠閒。我因為要在天黑前回去,而現在連山豬吊子都還沒巡,不知會不會拖太晚,阿蚊告訴我別著急,來山上要放輕鬆。

飛鼠削了一枝山棕的葉柄就釣起魚來了,用爛掉的白鼻心身上的蛆來釣,20秒起竿一次,一次兩條大苦花。(大頰鼠維翎妳的技術要檢討。)一會又釣起了一條蝦虎,阿蚊說,「這魚不一樣,吃了對皮膚好。」我因為怕寄生蟲,沒喝。阿蚊又把一堆魚的肚子擠破,讓一坨內臟跳出來,直接吃沙西米,還把最大的膘餵給阿仁。這我真的不敢試,就算醃了鹽還是不敢。他們會意地笑了笑。

我也不抽煙,飛鼠說,「在山上有些事要習慣。」說起飛鼠我就有氣,我昨晚看獵寮外面一堆垃圾,尤其是電池,趁半夜時撿了一袋,結果飛鼠就順手把我那袋丟到河裡去了。我早上為了撿回卡在河中的那袋垃圾費盡心思,帶竹竿裝作在溪中玩,偷瞄一下,趁飛鼠不注意時就用竹竿偷偷鉤一下,鉤到對岸去,準備回程時,神不知鬼不絕地帶回去。

回到獵寮,飛鼠早就知道了,說「你要做環保不早說,我丟到水裡了。」我吱吱唔唔回答。在山中的瀑布也是一樣的情形,喝完的米酒瓶被我撿到相機袋中,結果被在我相機袋拿香煙的飛鼠發現了,他開玩笑似地抽出來丟到溪中去。不過,我也只能笑笑啦!至於那袋垃圾,我離開他們時也沒去撿。

在瀑布休息完畢之後,要爬很陡的山去巡吊子,我體力跟的上,但實在不會應付滿滿是刺的黃藤。阿蚊和飛鼠用山刀或折樹枝幫我開路,還一邊巡陷阱,陷阱全部在兩旁山壁上,我們沿著溪溝切上山壁,再走到陵線上。拍胸脯說要保護我的阿仁早就醉倒在瀑布那裡了,阿蚊一直碎碎唸他喝酒,然後叫他自己回獵寮去。我跟著他們一個陷阱也看不到,都要特別問忽然停下來冷靜環顧四週的他們,他們隨手一指才看得到,基本上沒有路徑,都跟陷阱走在一起。

忽然阿蚊叫我不要動,原來我正要一步踏上山豬的腳踏板而不自知,看半天才隱約看到從旁邊牽過來的鋼線。天啊!昨天阿蚊還誇我眼力好,今天要是自己亂闖就被吊起來了。

山豬不知為什麼都沒有活動,一百多門的陷阱一隻也沒吊到,看阿蚊很頹喪,我也不知是喜是憂,實在很矛盾。阿蚊說,「可能是這兩個禮拜主管單位在這座山的山腰種樹,把山豬嚇跑了,早知道就佈在對面山頭。」回頭時,他們收回沿路泡在水中的鼬獾,能用的只有3隻,跟他們的辛苦相較之下,真的很不划算。

在路上阿仁看到雲,就開始唱「我是一片雲 ~」,他昨晚一直推薦我看一片韓國片-負心的人。他說,他哭了好幾次,我覺得他是個情感非常豐富的人。和飛鼠在聊天時,飛鼠說一隻山豬都沒打到,山羊在山上都在咩咩笑,還一直學羊笑。阿仁高興得抱著他躺在地上搖來搖去。

回到獵寮已經快四點,我等去撿柴的阿蚊回來,跟他拜別之後,踏上返程。那種感覺,真的很特別-配合著山景、溪邊的寮子……

編註:青蛙的交配一般稱為假交配,是因為公蛙雖然抱著母蛙,但是,並沒有性器官在體內交合的過程。雙方只是把精子跟蛙卵排在水裡,或所謂的卵泡裡頭受精,行體外受精。正常的假交配過程是一隻雄蛙抱著一隻雌蛙,但是,因為雙方只是把精與卵排出來,所以,偶爾會有投機(或偷雞)的雄蛙,主動加碼,跳到原本的雙蛙組上面,趁著母蛙排卵的時候,也跟著原本的雄蛙一起排出精子,如果運氣夠好,沾上一點邊,也可以有機會讓蛙卵受精。所以常到野外的朋友,才會偶爾看到好幾隻青蛙疊在一起,甚至四五隻糾纏在一起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