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清晨總是在小翼鶇的鳴唱之中揭開序幕,
接著的是冠羽畫眉、山紅頭和棕面鶯此起彼落的呼喚。
你拉開了菇寮的大門,讓陽光射進來,並為我們生火煮咖啡。
我們睡眼惺忪地從睡袋裡探半個身坐起,
這時,就會有一對火冠戴菊在門前的枝頭上輕靈跳躍。
我們在溫暖的晴日,路過青楓、八角金盤、楓香的樹下。
風吹過,就像許多青嫩的小手掌揮舞招呼。
所有蕁麻科的植物都開著叢聚的小花。
我們走過橫在溪上的獨木橋。
原住民以藤蔓為繩,將四棵小腿粗的樹幹綁成'丰'字型,替獨木橋製作了樸拙的扶手。
在一段極陡的上坡之後,我們抵達2.5公頃樣區的起點。
你向我們說了紅檜和扁柏在型態、生長環境,以及演替上的差異;
我環顧著四周,想像著這兩種原生樹種長成數千年巨木,是多麼地不容易。
妳和我分在一組做魚眼照相。
趁你細心地調整著相機水平,我幸福地在林間空隙享受著日光浴。
妳總是扛著架了相機的標竿,帶我走過許多上坡下坡,
穿過倒木與荊蔓,以S形掃過一遍樣區點;
我捧著記錄板與指北針,邊記邊聽妳訴說野外調查的趣味。
在一處斷崖崩塌地,樹林出現一片空隙,得以隔著深深的溪谷,眺望對山的風景。
妳指著對面那些灰綠色的大樹,告訴我說:紅檜遠遠看起來就是那個樣子。
我們都很喜歡色彩繽紛的山坡,看起來是那麼飽滿地美,充滿了生命力。
雲霧帶的森林,到了下午三點就變得陰暗起來,魚眼就不能照了。
霧從天而降,皮膚都可以感受到水氣漸漸充滿林間空隙,溼度和溫度的變化。
森林暗到一個程度,經緯儀也只好收工。只有做每木調查的妳們,在鋪滿了花瓣的土地上穿梭。
這片林子,處處是只見花瓣不見樹的古老阿里山櫻,樹高早已到達樹冠層。
春雨滋潤大地,每一步伐總是那麼濕潤柔軟。
你忙著在微雨中鑽來鑽去,捕捉這片森林的美麗;妳們在林中不勝寒地直喊冷;
夜來風雨聲,總是讓我有花落知多少的心驚;雨大的時候,鐵皮屋頂更有鳴金收兵、萬馬奔騰之勢。
深夜的雨中,聽見菇寮後面大型動物的腳步聲,充滿了神秘感。
在門邊望著枝葉間懸垂的雨珠,我憂喜交織地嘆息。
妳們還是冒著雨,上去收大型儀器了。
我們三個整理完菇寮,在屋子裡發抖妳裹起泰雅織布紋的大披肩,
就著微弱的光線看完'魔法藥草',不時偏頭向我微笑。
我是這麼努力地學習,卻還是在下山時,把阿里山灰木、平遮那灰木...這些植物的特徵、差異,全拋諸腦後。
只記得每一個人純真的笑容和性格;只記得我們在墨綠色溪谷邊上,冰涼的小水潭盥洗;
只記得我在雨中拿著記錄板記錄,忙著畫圖、忙著拍蚊子,還得分神與你鬥嘴;
只記得我們如銀鈴的笑語,回盪在墨綠色的深林。
直到雨點又追上了我們。(2001/4/5)
【文章連載】
●與春雨相遇-鎮西堡檜木林調查 (上)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