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挽與選舉 | 環境資訊中心

丁挽與選舉

2001年03月07日
作者:戴惠莉

十一月初,東北季風開始自北吹拂過福爾摩沙群島東側島嶼,島民們還來不及適應一波波的寒流貼近,才開始張望丁挽的到來,卻紛紛收到自救會發出的紅帖,原來是沾上三年一度島政府選舉的熱潮了啊!

紅帖上面明載上回和平商港的抗爭有了名目了─漁民一人可得三十萬元,一艘船可得一百萬元,言末更明白感謝某位候選人的幫忙,自救會將在黃道吉日成立其「漁民團體與海線居民後援會」。

已經不捕魚的阿力仔對著這張紅帖看得津津有味,興沖沖地在上午十點來到後援會成立的現場,捧著紅帖逢人到處問:「這是有影沒影?」曾經是上屆漁會理事的陳桑沒好氣地扒一下他的頭說:「若是真的我就來去領。」望著阿力仔一臉懵懂,陳桑忍不住搖頭,接著說:「這是選舉啦!你敢當作是真的勒。時代在改變,政治是一點攏沒變,以前是那個黨當家,要進入漁會一定要加入那個黨,現在,自救會挺這個黨某某人,就像下注似的──人家喊冷,你就蓋棉被──不要熱過頭啦!」心裡想著三十萬的阿力仔不放棄地追問:「那你意思是叫阮麥肖想囉!」陳桑望了一眼這個有短暫師徒之情的阿力仔,眼神迷離緩緩說道:「從我十歲拜師討海起,島上每逢選舉就上演一次這樣的戲碼,但是,你問問這裡的討海人,這麼些年來有哪位候選人對漁民生計有用心關心過,對於港口有實際建設嗎?」

陳桑的眼神帶領阿力仔回到他對海上無限憧憬的年少歲月──那時沿海漁獲已漸漸稀微,他與幾個朋友開始想合作朝近海漁業發展,無奈洄瀾島狹隘的港口容不下近海漁業用船隻,捨不得離家的他只能無奈地轉行。剛開始時,卸下漁民身份的他是羞赧地面對昔日的討海朋友,他始終有些背棄朋友的感覺,那些說不出口的、對海的愛戀只能在夜深人靜時,獨自在海邊垂釣──月光相伴。

此時,眼見現場討海朋友們一致地戴著候選人的帽子,安分地坐在一排排的椅子,阿力仔心裡不由得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他開始思索陳桑的話,自救會想要反撲,卻必得向另一個黨示好……

吵雜的會場裡,阿力仔一眼就被台上那熟悉的身影攫住。主持人黑龍曾是海上叱吒一時的神鏢手,在一次失手受傷後,舞台已從海上轉往陸地上了。他操著熟練的討海人語彙主持會場,很快地讓整個會場進入一股出海豐收後翻騰喜悅的氣氛中,望著台下成排的討海人,黑龍失神地想-這些討海兄弟們尊崇的眼神許久不見了啊!一旁鑼鼓聲響起,在大夥熱烈鼓掌中,他的思緒迭盪到那一年的冬天,一天一尾肥大丁挽,連著九天,自大風大浪的鏢手中脫穎而出,他成為洄瀾島的一則傳奇……

還停留在過去風光回憶中的黑龍被鞭炮聲給著實嚇了一跳,在恍惚中走下台去,原來是候選人在左右簇擁下來到會場,接著台上漁民代表們送上連署書給候選人,候選人慷慨激昂地陳述五大政見──維護海洋資源、保護自然生態環境、維護海線居民權益……贏得現場一陣陣鼓譟,大夥兒歡聲雷動地高喊「凍蒜!」聽著這些大剌剌的口號,阿力仔暗暗尋思:咱漁民朋友是短視,還是憨厚?

主持人黑龍接著宣佈:「咱漁民朋友冬天冒著大風大浪鏢丁挽,自己卻捨不得吃,也沒機會可吃,現在現場要殺尾丁挽來慰勞漁民朋友的辛苦。」在場多的是冬天鏢魚的島民,也的確沒人想過,拼生命鏢的旗魚有一天自己能吃到,一陣靜默之後,大夥紛紛感嘆候選人的用心啊!旗魚丸湯、旗魚沙西米、燙旗魚肚、米粉炒、刎仔魚羹……平常拚命去鏢的魚一時之間變成嘴裡的佳餚了,嘴裡吃著,心裡想著:「要不是選舉,恐怕一輩子都沒機會吃呢!」

憋著一肚子疑惑的阿力仔,卻憋不住丁挽的誘惑,邊吃之餘,眼光掃向遠遠的黑龍──那個他初作討海人時,他熟悉且暗暗崇拜的海上英雄。那一年每天看黑龍風光地站在漁港拍賣市場,擎著剛斬獲的丁挽意氣風發的身影,他也曾暗暗想著:「有一天,我也要跟我的子孫說我與丁挽的故事……」

時光轉換,沒想到此時此刻,只見黑龍侷促地旁同候選人坐在會場內裡桌上饗用這頓旗魚大餐……阿力仔低下頭,靜靜地品嚐每道菜的味道,也靜靜地回溯他短暫的海上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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