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動物社會研究會放了兩捲關於鯊魚保育的影帶，看著巨翅美麗如大鳥般的魟被拖到船沿，漁人迫不及待地以長戟戳刺其身軀，直至牠無法動彈反抗，現場的朋友不禁憤懣，隨後是一陣沉痛的緘默。我將一些背景資料報告完畢，玉敏（曾負責台灣動物保護法的主要國會遊說工作）說：「爸爸在賣魚，我小時候還常見攤上擺著魟仔魚，當然不像剛剛記錄片中的那麼大，不過已經很多年都抓不到了。」
這群生態工作者突然激動起來，七嘴八舌地訴說著保護地球的種種不可能。他們的論點都有道理，但畢竟太悲觀了，為調合氣氛，我插了一句：「不曉得陳水扁上台會不會有差別。我好像聽到他當選演說提到『永續發展』四字。」一旁的悟泓師父俏皮地說：「搞不好他是指民進黨的永續發展！」另外一位朋友更大剌剌地說：「搞不好他是指阿扁自己的永續發展。」眾人遂譁笑開來。
其實，遑論保護地球，我們連保護腳下台灣這塊島嶼，都常感覺使不上力。根據一九九七年的「中華民國永續發展策略綱領」，島嶼型生態系的物種絕滅速度，遠大於大陸地區，半世紀以來，已知有台灣百分之十的淡水魚﹑百分之五的哺乳類動物，以及不計其數的動植物滅絕了。但是很顯然的，自從當年產生這份綱領的兩百四十位學者專家的「國家永續發展論壇」之後，台灣的大有為政府，在這方面的努力成果幾可說掛零。
偶爾從報上，我們會突然讀到一些令人納悶的訊息，譬如四月初，李登輝總統在一場台北圓山舉行的國際保育會議上，按照農委會的提示，宣布二ΟΟΟ年是台灣的「生物多樣性保育年」。然而此宣示完全沒有前後文，一份所謂的<<台灣生物多樣性國家報告>>，已延遲出爐多時矣，到底為了審慎或根本是基礎數據不全，外人不得而知。這還是因為劉兆玄在行政院副院長任內，兼任永續發展委員會的主委，知其重要性，才責成農委會特別仔細地規劃的。至於新上任的游副院長對於「永續發展」﹑「永續成長」或「生物多樣性」有何認知？相關的行政人員都在觀望。
就在圓山這場保育會議上，道茲威爾（Elizabeth Dowdeswell，聯合國環境規劃署卸任署長）已提醒了台灣民眾許多怵目心驚的數目，比方說，當國際保育界在煩惱無法將幾種指標鯊魚（大白鯊﹑鯨鯊和姥鮫）排進華盛頓公約的禁止國際貿易名單時，依據聯合國農糧組織的統計，全球最主要漁撈的十五種魚類，有十三種的數量在銳減中，意思是，保育人士或許擔心龐大的附帶漁撈把生長得很慢的鯊魚（軟骨魚綱）都捕光殺盡，但即連生長快速的普通魚（硬骨魚綱）遠景亦不看好。地球上已有六十億人口，每天新誕生２１萬五千個嬰兒，很快的，不要說地面上的，連海洋裡的生物也可能被我們剝削一空。
我們生長於斯的地球，據估計有一千三百萬到一千四百萬個物種，目前已辨識加以分類的，大約一百七十萬種，可是現在的物種滅絕速度，大概是每天一百五十種。道茲威爾舉「鳥類生命國際」（Birdlife International，一個英國的民間團體）的統計，說全世界已知的９６００個鳥類物種中，有六千種鳥的種群都呈下降曲線。假使說人類對於環境惡化的痛苦指數上升，那麼問問蟲魚鳥獸吧，牠們更有意見；科技工業對人類還不乏貢獻，對牠們卻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環境惡化影響到每一種生物，不能適應並繼續演化的，絕滅是唯一的命運。即使人類這樣看來強勢的物種，也仍面臨著多重疾症的威脅，譬如由於人口膨脹而與其他靈長類棲境鄰接所感染上的愛滋病，譬如環境污染而導致的癌症。據調查，今天連極地的愛奴族產婦的母乳中，都能夠找到殺蟲劑的化學污染物質，而這些殺蟲劑，很多是當地沒有人使用過的；至於我們，每個人身上都可以找到五百種合成物質，是一九二Ο年以前所未發明製造的。
可是正如那次會議中的另一個專家堅肯斯（Robert Jenkins，英國人，曾任華盛頓公約動物委員會主席，現於澳洲服務）所告訴台灣政府的，「永續發展」本身祇能是環境管理的工具之一，其本身不能做為一種目標。譬如當我們說「台灣需要永續漁業」時，仍是從人類中心的思考去看待生物界，姑且不論海洋是不是可以變成某些基因科技專家口種的「藍色農場」，但可以確定的是，永續的的「漁業」並不等於「魚類多樣性」的永續成長。回想過去，人類能夠永續發展的瞬時幻覺，不都是建立在千千萬萬個物種的絕滅之上嗎？
真的，我們到底希望什麼樣的永續發展？誰的永續發展？阿扁﹑你﹑我，大家都應多想想。
資料來源：HuangYi-Life 黃怡網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