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本．另種買賣」決定發送任何產品，一定會附上由生產者傳出的訊息；這樣可讓消費者知道誰是生產的人？這產品為何很獨特？以及使用這產品的重大意義等……
在日本的一些民間團體與社運人士，於1986年組成一個叫做「日本．尼格若斯行動委員會」(JCNC)的聯結網絡。這些團體在與菲律賓的一些組織共事八年後，「日本．另種買賣」及另種買賣的想法，也日趨成熟。
早在1980年代初期，就傳出菲律賓向日本一些團體求援的消息。當時，國際糖價下跌，連帶造成尼格若斯島上嚴重的飢荒。尼格若斯，這位於菲律賓南方的島嶼，也正是當地仍留存封建制度的具體例子。2%的人，佔有98%的土地，而在尼格若斯的大農莊中，全種植單一經濟作物──甘蔗。一旦國際糖價下滑，島上七成靠蔗糖產業吃飯的人，就遭秧了。整個地方原本就很貧困，再加上糖價下跌，結果是：有人餓死，而且有15萬小孩食物不夠。日本一些團體對這求援，也做出回應。
但我們也明白，以往援助的方式像募款、捐贈食物或醫療用品，只能救急；而且這只是在「補破網」，無法根除貧困的根源──土地。只要沒土地，當地人就經常會遇到飢荒。如果本身是一無所有，那又怎能生產出任何東西？因此，整個地方三不五時地，就會鬧飢巟。
島上的許多人，是靠領日薪在蔗糖業工作，而有沒有土地，對他們簡直是攸關生死的大事。在1980年代初期，蔗農佔用了約2萬公項田地，也就是說雖然這些人不是地主，但他們在地上種植像蔬菜等糧食作物。如果光種甘蔗，大家一定餓肚子。
日本一些團體開始與島上的人討論援助以及土地等議題。尼格若斯的人說：「他們即使捱餓，但不想要現成的魚，而是要捕魚網。」再問：「為什麼只要魚網？」他們回答：「有了魚網，就可自己站起來。」他們想站起來；「自力更生」，也成為討論的焦點。我們另外也談到像如何整地、耕種，以及種那些食物等議題。
然而當地人面對另一個問題──行銷。即使耕種下去，即使收成也不錯，但他們仍得不到多少利潤；這是因中間商控制住市場。農民無法把農產直接賣到消費者手中，就不能自力更生。我們在行銷方面討論許久，最後才想到：應建立起另一種民眾對民眾的買賣。我們知道，想要站起來的關鍵，便是建立起國內市場；如果純靠外銷，就無法避免那以外銷為主的經濟方式。但如果真是一無所有，想要自己站起來，比登天還難。因此，出口經濟作物似乎是朝向自力更生唯一之途。
這也是日方當事者，在思索從事某種進出口買賣時，開展出與尼格若斯人及香蕉貿易的關係。
消費者運動
消費者運動在日本已有段歷史。學生運動在1960年代沒落後，一些學運份子則另尋他途，想把家庭主婦組職起來，這些主婦原本不關心政治，也少參加任何政治活動。但她們在知道汞中毒的水俁症及工業疾病後，也日漸關心起化學中毒或保健等問題。日本反核運動於1980年代變得聲勢浩大，這也引起更多人重視健康與環境議題。
消費者運動中一些積極份子，也跑到中產階級的住宅區，呼籲有機農業及乾淨食物。許多的媽媽在擔心自己的嬰兒、小孩，會吃到化學污染的食品，也紛紛加入消費者運動。
日本的消費者運動，直接與生產者和農民掛上勾。它們有自己的發送方式，也因此跳過既有的商業行銷管道。它們的發送方式，是選定不同的採購點；消費合作社的會員，可與附近五到十戶鄰居一起訂購，採購點會定期把蔬菜及其他產品送到「組頭」家，然後再通知鄰居以發送貨品。
我們於1989年成立「日本．另種買賣」，做為與四個大消費合作社的對口團體。每個合作社約有22萬會員；這樣一來，我們在全日本大致可跟100萬戶家庭搭上線。當「日本．另種買賣」決定發送任何產品，一定會附上由生產者傳出的訊息；這樣可讓消費者知道誰是生產的人？這產品為何很獨特？以及使用這產品的重大意義等。
反敗為贏
我們從沒想過，要進行什麼進口買賣，尼格若斯人以及在當地協助農民的一些團體的員工，心中也是一片茫然。但這些人，加上農民，卻湊在一起組了個另種買賣合作社；它現在可是當地民間團體從商的一環。
我們經過好一陣子對許多議題反反覆覆的討論，終於決定「日本．另種買賣」將以一特定品種的香蕉──青蕉（Balangon），做為從菲律賓進口的產品。身為日本人，以及身為已開發國度的消費者，我們可不想從菲律賓進口當地人常用的主食品；這些，應留給他們自已食用。至於青蕉，連當地人都不太吃。在糖價下跌之前，這些青蕉到處都有；但它不是用來餵豬，就是以極低價賣給中間商。我在這地區察看時，到處都有這種青蕉；想到把它們銷往日本，這種帶酸的香蕉，各方面都可算絕佳的貨品。菲律賓人，或許不會採用它；日本人則會珍惜。畢竟它比那經化學處理、跨國企業種出來的香蕉，更有風味；香蕉皮，雖厚了些，但這在運送上倒也可降低損傷；而且菲律賓人多吃薄皮蕉；要把薄皮蕉長途運到日本，非得經化學處理才行。
由於沒經驗，我們一開始根本不知怎麼辨。但即使完全外行，我們仍想開業，來經營完全沒化學處理的香蕉。我們問過許多專家，他們異口同聲說道：「不可行！」畢竟香蕉是上等水果，而像「道爾」(Dole)及「戴爾蒙特」(Delmonte）等大公司生產的香焦，在成長時就已灑過22種不同的化學藥劑；甚至收成後，還繼續噴灑。我們不斷地聽到，要想運送、販售無化學香蕉，根本是天方夜譚。但我們決定還是得試看看。第一批、第二批、第三批運到日本的香蕉，簡直是災難。它們在到達後，全都轉黑、變爛了。
在尼格若斯島遇到的另一個問題，是當地的軍事衝突。我們才開始作業，軍方已在當地佈置17個特遣隊。我們第二批香蕉，即被軍隊攔阻、檢查；說是要搜察什麼危險文件。他們查了半天，香蕉之外還是香蕉。在放行時，這些香蕉已被翻得一蹋糊塗。
這些都是在「繳學費」。我們也儘力把災難反轉為優勢。在整批香蕉因受軍檢，誤了時間，以致賣相不佳的情況下，我們印了100萬份傳單，向日本消費者道歉。同時也說明：在阿奎諾（Aquino）夫人當政下，尼格若斯島的軍事掃蕩，正是我們無法交貨的主要原因。這些主婦，在廚房看到傳單，也開始相互詢問：這軍事掃蕩，是怎麼回事？阿奎諾夫人執政，又是怎麼回事？菲律賓的人權狀況又是怎樣？然後她們分別組起討論會，想了解菲律賓，以及當地人面對的問題。(待續)
■大橋誠子過去13年間在「安保」雜誌工作。三年前，她開始與「日本．另種買賣」合作。她也是「爭取新出路，亞洲區域交流」（ARENA）一個亞洲跨區域民間團體的理事。
【下期預告】另一種買賣──菲律賓，尼格若斯島的故事(中)
這另種買賣在日漸興旺時，忽然來了個災難，讓一切心血泡了湯。1990年來了場大颱風，把地方的房子、香蕉樹多吹倒了。香蕉受災，農民只好再等一年，讓新的香蕉樹再長出來。但這次挫敗，也有好處。我們有更多時間來反省過去的作為……
※本文轉載自青芽兒雙月刊第12期
※本專欄與青芽兒永續教學中心合作刊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