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廚房開始的土地倫理 | 環境資訊中心

從廚房開始的土地倫理

2007年12月01日
文:陳慈美譯

轉捩點

一般具有「現代女性主義」意識的人(包括男人和女人),總是把「廚房」視為壓抑女性發揮自我潛力的象徵。於是,「走出廚房」很自然地就代表了女性獲得「解放」的事件。

一九八三年,當我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之後,我也和許多現代女性一樣,想要找一位保姆來幫忙帶孩子,好讓我可以去「實現自我」(be myself)。可是,拜訪過幾位口碑極佳的保姆之後,我決定自己帶孩子,成為一個全職的媽媽。因為,我發現,沒有人比我更合適擔任我孩子的保姆。於是,我開始「走進廚房」,與現代潮流背道而馳,踏上「逆向行走」的人生旅程,當時,我並不知道這個選擇會成為我的人生轉捩點。

放慢腳步

老二、老三、老四陸續報到,我成為手忙腳亂的全職媽媽。這時期,整個台灣社會正經歷由威權邁向解嚴、由傳統走入現代的巨大改變。伴隨著現代化生活而來的各種現實問題,如洶湧的大浪翻滾而至,我深深感受到疏離、不被肯定、沮喪、鬱悶、絕望、壓力、擁擠、醜陋、仇恨、瀕臨崩潰等屬於都會生活困境,幾乎無法招架。內心深處的直覺,非常清楚知道這些負面的感覺都不對,並且知道,假如我仍然希望自己是個身心健康的媽媽,就必須拒絕它們。例如:當我發現自己小題大作的對孩子所犯的一點小錯而咆哮怒罵,我知道自己生活中的壓力已經超過我所能負荷的極限,因此,必須學習放慢腳步,調整生活的節奏。

此外,透過報章雜誌在環境污染方面的報導,我開始為孩子生活在污濁的空氣與農藥化肥威脅下的環境擔憂。為了維護孩子的健康,我在一九九一年開始加入主婦聯盟,因為,我不希望由於自己的無知,使孩子的健康受到威脅。

永續健康

透過不斷的閱讀和學習,我漸漸了解到,過去四十年來,台灣社會正經歷由「自然」走進「不自然」,也因此由「健康」走向「不健康」的過程。因提倡「土地倫理」而被稱為「生態保育之父」的李奧波(Aldo Leopold, 1887-1948),在他那本被稱為「保育聖經」的鉅著《砂地郡曆誌》(A Sand County Almanac)序言中說:「我們這個追求『愈大愈好』( bigger-and-better)的社會,已經變成像是憂鬱症患者一樣,被追求經濟健康(economic health)的強烈意願所纏擾,結果反而失去維持健康經濟的體質(the capacity to remain healthy)──這時候,最受歡迎的事,莫過於對過度泛濫的物質享受要有一點健康的厭惡(a little healthy contempt)。」(天下中譯本《沙郡年記》沒有放這篇重要的序言)我發現自己目前在台灣所感受到的,與超過半個世紀之前李奧波在美國的感受一樣。

書中最後一個部分,李奧波指出:「有機體(organism)最重要的特質就是它具備內在自我更新的能力(capacity for internal self-renewal),這種能力代表它是健康的個體。」他又說:「只有健康的文化才能夠餵養和成長(Only a healthy culture can feed and grow)。」李奧波對於健康的有機體──不論是個人或土地社群──的洞識,我感到非常深刻的共鳴。

我相信,只有當整個社會擁有健康的個人、健康的家庭、健康的社區、健康的文化和健康的土地時,我們才有可能實現「可持續性」(sustainability)。因此,我與一群基督徒朋友便開始於一九九二年透過成立「台灣生態神學中心」參與建構台灣的土地倫理(一九九八年已轉型為「生態關懷者協會」)。

「分辨」與「選擇」

新約聖經路加福音10:39-42記載一段精彩的故事:

馬大有一個妹妹叫馬利亞。馬利亞來坐在主的腳前,聽他講道。可是馬大因為要做的事情多,心裡忙亂,就上前說:「主啊,我妹妹讓我一個人做這許多事,你不介意嗎?請叫她來幫幫我吧!」主回答:「馬大!馬大!你為許多事操心忙亂,但是只有一件事是不可少的。馬利亞已經選擇了那最好的;沒有人能夠從她手中奪走。」                 

「要做的事情多,心裡忙亂」大概就是現代婦女的生活寫照,因此,婦女要走出廚房之前,可能必須先學會「分辨」那些事情是「不可少的」,也必須先學會「選擇」那「最好的」。

 我之所以參與生態關懷的行列,並沒有參考高深的學理,也沒有作社會分析,有的只是「要做的事情多,心裡忙亂」的困境,以及為了「讓自己和家人活得健康一點」的卑微盼望而已。走進廚房,正是我在這種困境與盼望之下所作出的「分辨」與「選擇」。

原載於<台灣教會公報>2619期2002年5月12日

附錄

捍衛理想社會的夢想

甘地的母親普麗白,她深信真理與公義這兩大原則。她實踐每天在雞鳴之後才食用早餐。有一天早上,公雞沒叫,普麗白就不吃早餐。見到這個情況,小甘地就跑到後院裡,學公雞一般地啼叫後,就去找媽媽,告訴媽媽可以吃早飯了。普麗白輕易地猜到孩子所玩的把戲,為孩子的行為感到很悲哀。她想著:「我到底犯了什麼罪,以至於生下這種孩子?是我自己的罪,責怪別人是沒有用的。我是多麼地有罪,以至於生下這樣不講真理的兒子。」由於無法忍受這份悲傷,她就在打了兒子一個耳光後走進屋裡。就在這個剎那,甘地發誓:「我這一輩子再也不說謊話了,如果使母親悲傷,還算是什麼生命呢?」從那天開始,他下定決心只說真話,再也不敢做虛偽的事情了。

那個時代的母親們都有偉大的忠誠及高尚的品德,他們實踐美德,為孩子們樹立典範。全世界都會目擊到這種過著理想生活的偉大人格。今天,能夠養育出如此高尚人格的母親愈來愈稀有了。                ~摘自《為人父母》~

 

《生態主張》(遠流出版)書中指出:「現代人是患有遺忘症的,對『延續的情感』無動於衷,更對生命延續的自信心──介於小孩與長者間之傳承──置之度外。現代人不再曉得他從什麼地方來,也不曉得到那兒去,──把前人獲得的成就看成落後的,而予以拋棄,他也抵押未來。現代人抑制小孩,藐視老人,失去自信心,不信守承諾。──『生態主張』培育著一個屬於它自己眼中的理想社會,並且耐心地播種一些夢想的小種子。」這些話一針見血地道出現代社會許多家庭問題的根源所在──母親的角色已經越來越稀有了。

或許,一個全職媽媽能夠直接服務社會的機會實在非常有限,但是,當我們在自己卑微的小角色裡全力以赴的捍衛理想社會的基本價值時,我們就是做出最有意義的貢獻,這也是我個人多年來作生態反省非常重要的一個心得。我也深切地期待,在台灣社會,能夠有更多媽媽像甘地的母親一樣,可以成為培養孩子高尚品德的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