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愛德門頓城,8月是雷雨季節,也是櫻桃和野梅成熟季節。
有雷雨就有風暴,來時急,去時快,黑壓壓的雲層,洶湧襲來,可以用手觸摸,雷電交加,風把樹都壓彎了。自然的壞脾氣,一陣子就會過去,天被洗得特別藍,樹被洗得特別綠,彩虹掛在黃澄澄的麥田上。在這種時候,到郊外採莓,自有一種悠閒的情趣。
我們後院之外是條黑溪。彎彎曲曲的小道,順著溪水向左走,或向右走,一路行來,總會遇到十幾種櫻桃和野莓,雪莓(Snow Berries)是白的,克鸞莓 (High Bush Cranberries)是金黃的,玫瑰是紅的,最常見的是五月天樹(May Day Tree)的櫻桃,一串串的像黑葡萄。但最好吃的還是莎莓(Saskatoon Berries),可以做醬,或餅,生吃不太甜,有一種特別的野味。
一個8月的下午,風暴過後,我沿著黑溪採了一筐莎莓,送一小碗給朋友,也做了兩張醬餅,一張自己吃,另一張送到女兒家,兩歲半的孫女們為了討我歡心,都說她們最喜歡的就是我做的莎莓餅。
莎莓是加拿大草原印地安原住民的主食之一。他們生活數千年,男人打獵,女人採莓。獵手和採莓女在郊外唱歌,講故事,結婚生子。中國古代的紅男綠女喜歡野外踏青,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不採莓,只是採草,許多優美的篇章都記錄在《詩經》的採草歌中,這些歌謠簡單、樸素而真情流露。9篇採草歌中所採的有苓、葛、蘩、薇、蘋、荇菜、卷耳、芣苜、藻、唐、麥、艾、莫、桑、藚、苦、葑、菲、蕭等19種,這些植物,生在山頭或水邊,大部分是用來做食物,有的可以做藥、家具和祭品。
走在黑溪岸上,我彷彿走到了中國北方的郊野,彷彿聽到3000年前的採草之歌:
一、荇菜:「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這是《詩經》第一篇〈關雎〉的一章,是首大團圓的祝賀詩。小時候,在山東鄉下,有人結婚時,洞房門口就常貼一幅「琴瑟友之,鐘鼓樂之」的對聯。有的《詩經》專家認為割草象徵著性行為,也許認為琴和瑟要用愛心撫摸,鐘要撞,鼓要捶,又激情,又纏綿,正是初夜的洞房行為吧。但這種「發乎情,止於禮」的寫法,雖是寫男女大慾,卻樂而不淫。
高高矮矮的水草,或左或右的流動,不易採到呀,那位可愛的女子,愛我了,我們就像琴瑟一樣的親密,高高矮矮的水草,或左或右的流動,採到了,那位可愛的女子,嫁我了,我們就像鐘鼓一樣的放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