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日本輻射污染最嚴重的人——《福島殘響》留在災區,只為看顧動物 | 環境資訊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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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日本輻射污染最嚴重的人——《福島殘響》留在災區,只為看顧動物

2020年10月11日
文:鹿刻Luke

2011年日本東北發生311大地震,這場地裂天崩,連帶釀成了福島核災,至今已屆滿十年。這漫長的日子,日本政府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協助災區復原與清除輻射污染,從2017年開始,當局逐步將輻射劑量較低的區域解除警報,鼓勵災民回到家鄉、重建家園。

不過,並非近鄉情怯,而是不管輻射偵測儀上的數字如何變化,有些人也不願走回曾經使自己支離破碎的傷心地,他們選擇在外地落葉歸根、重新開始。而有些人,在爐心熔解後仍堅守家園,把自己深深種在這片遭受污染的土地——日本農夫松村直登,自2011年核災過後就一直留在輻射超標的「紅區」內,與當地的動物共同生活,成了《福島殘響》。

《福島殘響》劇照。

松村直登走過災區受損的建築,腦中響起了災害之前的聲音。《福島殘響》劇照。

離不開的人 留在災區只為看顧動物

在福島核災發生後,日本政府根據輻射殘留的劑量,將災區分為綠、橙、紅三區:綠區為整年累積劑量20毫西弗以下的「避難指示解除準備區」,居民可短暫返家、商家可重新營業;橙區為整年累積劑量20毫西弗以上的「居住限制區」,需避免不必要、不緊急的進入,除非特例否則禁止過夜;而最嚴重的紅區,則是整年累積劑量超過50毫西弗的「返回困難區」,要求徹底疏散避難,但考量到居民的需求,可開放臨時進入。

紅區(Red-zone)即為福島核災事故封鎖區,以福島第一核電廠方圓20公里內的範圍,包括雙葉町、大熊町、浪江町、富岡町、葛尾村、南相馬市等。近年隨著清除污染的作業,紅區的範圍正陸續縮減,目前僅剩富岡町的部分區域仍屬於紅區。

《福島殘響》劇照

一袋一袋都是受到輻射污染的土壤。《福島殘響》劇照。

松村直登(Naoto Matsumura)的家,就住在福島縣雙葉郡富岡町,距離福島第一核電廠僅約十餘公里,是福島第二核電廠的所在地。在核災發生後,他也曾跟著眾人一起到外地避難。但人走了,家裡的牲畜並沒有跟著走。因為擔心老家牛與馬的安危,就算當時家裡仍屬紅區管制,松村直登還是決定回到故鄉。因為獵殺動物,其實是除污作業的一環。

人類造成的災難 動物必須一同承擔

不像是泥土、樹木、植物可以被人為控制、刨除或剷平,野生動物及家畜寵物可能會帶著輻射污染四處移動,散播放射性的物質,將使災情更難控管。若要將動物們收容管制或一一除污,又過於耗費人力及金錢成本,因此多以撲殺作為處置手段,在《車諾比的悲鳴》、《核爆家園》中都有相關的描述:人類造成的災難,動物卻需要一同承擔。

不希望這些動物被撲殺,但也沒辦法把這麼多的動物帶往其他地方,松村直登只能留在紅區裡與動物們相依為命,以自己微薄的力量,照顧牛、馬、鴕鳥和流浪貓狗。不過憑著一己之力,資源相當匱乏,無法全數悉心照顧,他經常看著這些動物餓死、病死,也看著新生。

《福島殘響》劇照

松村直登以自己的力量照顧核災區裡面的家畜,保護他們免於被撲殺。《福島殘響》劇照。

全日本輻射污染最嚴重的人

畏懼死亡嗎?2013年的訪談中,松村直登直說,其實他也擔心看不見的輻射會殺死他。自己曾到東京的醫院做過檢查,醫生說他是日本受輻射污染最嚴重的人,「但也說未來30、40年不會有問題。」已經60歲的他笑了,「到時候,我早就死掉了。」於是他選擇用他的餘生,繼續留在紅區裡面生活,守住自己的老家、守護這些動物。孩子跟老婆則留在300公里外的地方。

「我摘了蘑菇,工作人員拿了偵測儀一看,嚇了一跳!發現蘑菇有高劑量的輻射污染,連碰都不敢碰,但我還是會吃。」

《福島殘響》劇照

松村直登也照顧許多家園的貓咪。《福島殘響》劇照

核災過後的日常  《福島殘響》更顯孤寂低吟

大家或許會以為,核災過後的大地會滿目瘡痍、寸草不生,但其實核災與核爆不同:輻射確實污染了這塊土地,但並沒有全然摧毀、滅絕這裡的生機。2016年,瑞士導演馬克・奧萊夏(Mark Olexa)和法蘭切絲卡・斯卡利絲(Francesca Scalisi)遠赴福島,進入紅區拍攝松村直登的生活,也拍下了福島核災過後的自然景象,成就了此部紀錄片《福島殘響》。

在鏡頭背後,我們可以看到農田雖然荒蕪,但萬物持續活動、植物依舊成長,各種動物都安然生活在這,只有空無一人的街道彷彿被按下時間停止器,停滯在人們撤離前的模樣。

《福島殘響》原片名為《Half-Life in Fukushima》,Half-Life可以解釋為下半生、半條命的意思,亦有半衰期的意味。電影透過意識流的方式,試著讓觀眾進入松村直登的生命,經驗核災對於居民的影響。緩慢的長鏡頭、冷清孤寂的巷弄,佐以核災以前留下來的聲響:曾經的人聲鼎沸充斥街角,如今卻近乎窒息的死寂;孩童在校園玩耍嬉鬧,眼前僅剩荒煙漫草;海岸邊遊客的足跡早已被沖刷殆盡,徒留海浪反覆拍打⋯⋯。

《福島殘響》劇照

311海嘯造成海堤遭沖毀,災區滿目瘡痍。《福島殘響》劇照

輻射偵測儀也測不到的傷害

或許輻射偵測儀顯示災民們安全無虞、房屋土地經過除污後也和過去沒什麼兩樣,但其實一切早已不同——他們所承受的不只是金錢、身體的受損,還有很多是肉眼無法看見,更深沉的破壞。過去有人說「車諾比核災過後,世界分為兩種人,一種是車諾比人、一種不是。」而福島核災,又何嘗不是如此?

該不該返鄉,一直是災民們艱難的抉擇,不只是《福島殘響》,日本名導是枝裕和於2014年的劇情片《家路》,同樣講述災民重返家園的故事。這些不顧警告的人們,彷彿在用自己的行動,反諷人類的錯誤。1959年出生的松村直登,下半生已不長,卻仍堅持選擇在紅區裡面繼續生活,也有愈來愈多人跟他一樣,獨自走回家園,用自己的方式照顧這塊土地。

短短60分鐘的紀錄片,最後結尾在松村直登滄桑的歌聲中。福島的殘響,不只是過去熱鬧喧騰的歡呼、不只是災害發生當下驚恐害怕的嚎啕、不只是災後除污機具進進出出摻著和尚誦經超渡;福島的土地還有徐徐的歌聲,與大自然生生不息的嘶鳴。

《福島殘響》劇照

松村直登越過破碎的海堤,災後的痕跡仍依稀可見。《福島殘響》劇照。

透過《福島殘響》,我們可以不必受到輻射的威脅,進到了核災過後的紅區,看見了那樣的日常、除污工作,見識這個世界奇觀,這正是紀錄片很重要功能之一。台灣的紀錄片平台Giloo(台語:紀錄)規劃了一檔「世界映像:薩滿、炸彈、羅浮宮」主題影展,讓觀眾在疫情期間,透過23部電影,帶領觀眾前往23個世界,體驗23種人生日常。

作者

鹿刻Luke

脊索動物門哺乳綱偶蹄目鹿刻動物。屬台灣特有種,外觀與常人無異,體長約180公分,常棲息於電影院內,影像食性不拘。偶而在散場後會長出犄角,在岩石、樹幹摩擦而留下刻痕,漸漸成字,字聚成篇,供人觀賞拍打餵食。個人粉專:鹿刻Lu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