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武漢肺炎(COVID-19)疫情的全球爆發,部份嗜血媒體爭相著「抓兇手」,不免過度解讀了現有證據,混淆視聽。蝙蝠,就是其中一個倒大楣又無法申冤的「代罪羔羊」。
事實上,目前從基因序列相似度得來的研究成果,都無法直接將病毒源頭指向蝙蝠。再者,過去產生大規模疫情的SARS以及MERS,台灣蹄鼻蝠及棕蝠身上的這兩類冠狀病毒,也都已獲證實無法感染人類。更何況,要是蝙蝠真的是這次疫情的元兇,趕盡殺絕就能舒緩現狀嗎?絕對不能。又,要是人們真的消滅了所有蝙蝠,可曾想過後果如何?
物種很多樣 誤解很多餘
世界上存在近1400種的蝙蝠,共同組成了翼手目這個龐大的分類群,佔據了所有哺乳類物種數的20%,僅次於佔了40%的嚙齒目。然而,若是細細觀察蝙蝠適應飛行的解剖構造、生理特性,多樣廣泛的食性,以及在生態系中所扮演的多重角色,牠們可是絲毫不遜於地上的鼠輩們。
不幸的是,人們對蝙蝠有著千奇百怪、極度偏頗的誤解。例如,蝙蝠愛好吸食血液,而且有可能在睡夢中就被吸乾了。事實上,全球僅有3種會吸食血液的吸血蝠,都分布於中南美洲,其中的毛腿吸血蝠和白翼吸血蝠,以吸食禽類為主;唯一較容易吸食人類血液的吸血蝠 ,其實偏好吸食家豬的血,而且每個傷口僅舔舐20毫升的血,根本用不著擔心。
蝙蝠帶你發大財
不同種類的蝙蝠,進食的種類不盡相同,但大多數以食蟲性為主。你可能納悶:小小的蝙蝠能吃下多少昆蟲?那個數量簡直驚為天人。
位於美國德州的布雷肯洞穴,擁有全球最大的蝙蝠聚落,據估計,棲息此地的墨西哥游離尾蝠族群可能高達2000萬隻。一隻蝙蝠媽媽一晚上可吃下10公克左右的昆蟲,換算一下,整個族群光是一夜之間,就能吃下多達220公噸的昆蟲,這可是相當於55頭大象的重量呢!
這些被蝙蝠吃下肚的昆蟲之中,當然也不乏極度困擾人類的「害蟲」。以可能帶原並傳染疾病的蚊子來說,美國密西根州的研究團隊就發現了,在同樣大小的區塊實驗兩個月後,有蝙蝠的組別其中含有的蚊子卵數量,比起沒有蝙蝠的組別少了32%之多,顯示蝙蝠確實能夠抑制蚊子的數量。
具體而言,蝙蝠能夠為我們帶來多少收益呢?南伊利諾大學的研究團隊,大費周章地每天晚上將一塊400平方公尺的玉米田罩住,到了白天再打開,不讓蝙蝠進到玉米田裡覓食。一年下來,隔離蝙蝠的玉米田,玉米核受到棉鈴蟲危害的程度因而提高了56%,也更容易受到真菌感染及累積真菌毒素,產量因而降低許多。按照產量去換算,有了蝙蝠的嘉惠,光是玉米這項作物,就能為全球帶來300億台幣以上的收益!你說,我們哪禁得起失去蝙蝠?
不只除蟲 還是超級授粉者
白天開花的植物,不愁找不到媒人來幫忙授粉,蜜蜂、蝴蝶等昆蟲,各種吸食花蜜的鳥類,都是自然界的授粉功臣。人們的糧食作物生產,也十足仰賴牠們的協助。
有趣的是,自然界也有不少夜裡開花的植物,它們的媒人就是夜間出沒、吸食花蜜的蝙蝠,因而獲稱「蝠媒花」。目前世界上約有500多種蝠媒花,多分布於熱帶、亞熱帶地區,種類從豆科、仙人掌科、錦葵科、紫葳科等等都有。牠們的授粉者,主要來自狐蝠科或美洲葉鼻蝠科的物種,部分美洲葉鼻蝠的種類(例如蕉蝠和長舌蝠),甚至演化出超細長的吻部和長舌頭來吸取深藏在花朵裡的花蜜。
不少蝠媒花,甚至在花的形狀上動起了手腳,讓花朵在蝙蝠的聽覺感官中,就像黑夜裡的炫彩霓虹燈,召喚著吸蜜蝙蝠前來光臨與授粉。
像是蒲瓜(Crescentia cujete),它們的幹生花與蠟質的花瓣,能有效地「增幅」反射回去的超音波訊號,讓科氏長舌蝠(Glossophaga commissarisi)很快就能找到蒲瓜花的位置。Espostoa frutescens這種柱狀仙人掌,它們的花開在一排白色的密毛上,這些密毛能夠吸收所有超音波訊號,讓花朵的「背景靜音」藉此凸顯花朵的位置,讓喬氏無尾蝠(Anoura geoffroyi)輕鬆上門光顧。霍氏血藤(Mucuna holtonii)更加不得了,它們的幾十朵花從莖梗下呈叢狀竄出,有如吊燈般懸吊著。除了花朵上方的旗瓣[1]張開成碟形,利於反射蝙蝠的超音波,已經被光顧過的花朵還能「改變回聲訊號」,告訴蝙蝠請拜訪同一串的隔壁家。連植物都想盡辦法抓緊與吸蜜蝙蝠的依存關係,再次凸顯蝙蝠在生態系中的重要角色。
同樣的,這些植食性的蝙蝠也嘉惠了人類許多的經濟作物與產製品,像是澳洲作為木材生產大宗的桉樹,少不了狐蝠們的協助。在東南亞,要是沒有了狐蝠,可能素有「水果之王」的榴槤就無法穩定生產。用於生產頂級龍舌蘭酒的藍色龍舌蘭(Agave azul),也需要依賴大長鼻蝠(Leptonycteris nivalis)的授粉才能繁衍下去。
渴望成為蝙蝠的馬桶而不擇手段
曾聽過夜明砂嗎?中藥上這種用來清火明目,或是用來治療孩童拉肚子的特效藥,其實就是用蝙蝠糞便乾燥製成的。除了人類,自然界還有一種生物亟需蝙蝠的糞便方能存活,它們是來自婆羅洲島的豬籠草。
科學家大概在十年前的例行調查中意外發現,豬籠草的囊袋裡竟然有隻正在午睡的蝙蝠,而且容身的地方恰恰好就是一隻蝙蝠的獨立套房,豬籠草消化液面的高度也不會觸及、傷害到蝙蝠。
進一步追蹤這樣的關係,研究團隊發現這些哈氏彩蝠(Kerivoula hardwickii)也不是任一種豬籠草都入住,牠們只選擇棲身於赫姆斯利豬籠草(Nepenthes hemsleyana)的小套房中。有趣的是,這種豬籠草捕捉昆蟲的能力竟然較其近緣種差了有七倍之多!糟糕了,氮源要從哪裡取得?彩蝠的糞便是個完美的來源。據估計,赫姆斯利豬籠草的營養來源,34%來自彩蝠的糞便。彩蝠獲得什麼好處呢?除了棲身之所外,豬籠草囊袋內的微氣候環境相對穩定,也較能隔絕寄生蟲的感染。
茫茫大海、蓊鬱密林,彩蝠怎麼找到牠們的小套房呢?原來,赫姆斯利豬籠草如同上述的蝠媒花一樣,擁有蝙蝠專有的特色招牌。這種豬籠草的內腔壁上緣可以大幅地反射蝙蝠的超音波訊號,而且只有它能辦到,其他的豬籠草種類皆缺乏這樣的能力。要是把這個反射部位去除,彩蝠找到赫姆斯利豬籠草所花費的時間就增加了,顯示這樣的共生關係專一性相當高。
紐西蘭唯二的哺乳動物
紐西蘭這個與世隔絕的淨土,過去就只有三種原生的哺乳類動物,一大一小的短尾蝠[2],以及一種長尾蝠。既然地上沒有老鼠、鼩鼱這類生態棲位的消費者,蝙蝠便扮演起這樣的角色。即便擁有翅膀,紐西蘭小短尾蝠(Mystacina tuberculata)仍然樂於在地面上爬來爬去。
身長只有6~7公分的紐西蘭小短尾蝠,模樣相當可愛,牠們的翅膀長寬比相當小,爬行時能將翼膜收摺在革質的膜中,手指和腳趾的爪子基部還有一個小爪,讓牠們在地上來去自如。
科學家發現牠們夜晚會從休憩處一路爬到遠方的覓食處,大概花1/3左右的時間在低空飛行(低於2公尺)、攫取空中的小蟲,剩下的時間就在地面上或落葉堆中尋找小昆蟲,或是在枝條和灌叢間取食花、花粉、花蜜、果實或是蕨類的孢子,食性上完全不挑嘴,是紐西蘭森林裡協助孢子和種子傳播的重要功臣。俗稱「木玫瑰」的Dactylanthus taylorii 是瀕臨絕種的寄生性植物,也幾乎完全仰賴小短尾蝠的授粉才有辦法繼續生存下去。
重新認識默默付出的毛球們
夜空中毫不起眼、甚至帶給一些人負面形象的蝙蝠,其實一直默默地為大家服務著。舉凡除蟲、授粉、施肥、播種等等,不只讓人們擁有穩定的糧食及作物生產,也維繫了森林裡相當寶貴的生物多樣性資源。牠們在街燈旁徘徊的身影,你可能未曾留意,牠們在夜空裡訴說的耳語,我們又難以察覺,但是,一覺醒來,人們總是繼續享受著這看似平常的一切。
你不必強迫自己喜歡上蝙蝠,但下一回,有機會再看到蝙蝠相關的訊息時,如果能由衷地感謝牠們,便也無形維繫了我們與蝙蝠間的友好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