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結束後的這一天,南澳陽光燦爛,溪床卻依舊慘爛,看來被戲稱為「南澳南溪賽車場」的這裡,在一年來的疏濬暨土石採取工程結束後,即使曾歷經單日破百厘米的冬雨洗禮,並沒有讓她恢復生機。
因為這樣沒有善後的撤場,如果又像去年梅雨颱風都不光臨,原本有深有淺、自然擺盪或辮狀交織的棲地,不知還要等多久、有多大的雨勢,才能發育回來?
魚蟹也需要人道走廊
河流如同其他的自然環境,不會只服務特定對象或特定目的。河砂被挖出來作為建材利用,的確是河流供給人類的一種重要資源;但當它們留在溪床上所營造出的環境,也是河流供給生物的家園和資源,並形成調節水勢衝擊力量的水安全系統的一環。避免單一目的的利用卻傷害其他多元的服務,才能讓資源取之有道。
去年南澳南溪上進行了疏濬暨土砂採取作業,迄今已撤場2個多月。目前都是「採售分離制」,由政府指定範圍發包委託採取作業,再由政府單位標售所得砂石,收入充實公庫。因而早年盜取公眾資源成私有財的問題,已經有趨向合理的分配分工。
然而這類工程的作業方式,基於對兩側道路或堤防的水防考量,通常就會畫出一個直線的矩形區域,允許往下挖取河床砂石的深度。此外,作業期間有大量的運輸需求,因此往往整理出數條卡車行駛的便道,並利用溝渠狀的導水路暫時把水導離作業區。因而在河床上新長出一列一列如同菜畦的平行縱帶,解離了原本交織或擺盪的水紋理。
讓水路重新蜿蜒交織
原本蜿蜒擺盪的流路可能不只一條:在這一點分道揚鑣的水流,到下一點又會合。從豐沛的這條被沖下去,還可以從緩和的那條再游回來。枯水期間,較深的水路還有足夠的水深及低溫;大水來時,生物可以暫喘歇在交會潭區或緩流處。轉彎的辮流也創造出有深有淺的棲地,從太平洋剛洄游到島嶼的小毛蟹小鰕虎,可以沿著淺水邊灘移動,躲避流心深水環伺的大型掠食者。
而現在槽狀的導水路,在雨季整條都是洶湧快車道,有些還成了死胡同;而工區一坑一坑的漥蓄,在水退時也可能變成囚禁生物的陷阱。妥善處理為作業方便的施工便道、打破拘束導水路的兩側堆高籬、重新協助流水在河道中間的擺盪與連結,才是真正的撤場。
讓大石回到水路發揮功能
土砂採取作業對直徑超過1公尺的巨石,因為不易搬運處理,設定為留置河床的「無效料」。但被挖起來堆置的這幾個月來,它們排排坐在高灘地上遙望著流水,身軀逐漸被草叢掩蓋。其實溪水也渴求著它們:流水經過巨石,就會在邊緣掘出潭區;一組巨石流水推移中就會互相卡住,基部再被退水時一層層沈澱的中小顆粒填埋,這些卡扣的石組就形成河流由高流到低處的骨架。這兩種作用,都讓河流長出更多元的生物棲地,也消磨流水從山區奔流而出的浩蕩力量,減緩可能的破壞力。
從疏濬工區的起點以上,一路到出海前,南澳溪的自然本色都少不了大石成瀨。讓大石回到原本流路的適當位置,別留在岸上乾瞪眼。
有品質的手術要能促進康復
相較於山區開腸剖肚的陸砂礦場,河砂的開採即使影響較小,仍然是改變水流線型、移植河床表面的大地手術。我們都會在乎,手術要從術後的生活品質及健康恢復去考量,尤其避免併發症的發生;那麼,攸關水域生物及牠們所帶來的生產力,及其他自然環境提供我們生活及發展的各項服務,這些工程的作業方式,就需要更細緻的處理及撤場善後。當南澳居民想封溪護魚、想推動觀光、發展出越來越豐富的自然體驗時,其實我們最該做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取用砂石的同時善加對待、使河流的自然體質在盡量短的時間內、有最大的康復機會、能繼續發揮其他環境功能,讓景觀恢復、讓生物安居、讓沒被採走的大石小石能在不用太久的將來,就有機會逐漸回到自己的守備位置。
這樣的水準不是特別高的要求
環境相仿的日本,主管機關國土交通省的《美麗山河守護及復舊方針(2014)》[1],要求應保留自然河床線型、保留巨石[2]、維持河床表面原本的粗糙程度。而我們水利試驗規劃所[3],也引用了《蘇格蘭水環境條例》(Water Environment and Water Services 〈Scotland〉 Act, 2003)對河道砂洲土砂移除的方式有所規範,以維持辮狀河的線型,避免對水灘交界的水際線產生過大的干擾。
會多花一點預算、多做一些工,但為了環境的永續,這點工程品質的要求,南澳溪值得,其他河溪也值得。
注釋
※ 本文原載於2022年3月10日人禾基金會「從河說起」部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