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9-10日我參加「海洋教育種子教師」研習營,地點在國立海洋生物館。暌違5年多,想不到又增加了一個「世界水域館」,海生館的經營模式似已獲得國人普遍的支持,相信應該對於國人的海洋知識與海洋教育,具有提升與帶動海洋保育的風氣。
2007年教育部正式研訂「海洋教育政策白皮書」,相信將投入更多資源在海洋教育上。經過2天研習後,相信學員們應有不少收穫與感動。但是許多現象還是值得商榷!
海景公司提到海生館的水族館面積,是世界單一海洋博物館的第2名,從其喜悅的眼神看來頗為自豪─營運8年,這該是一個卓越的成績吧!但我更期待能夠告訴參加的教師們,關於海洋教育的投入與成效,台灣在全世界也能名列前茅,媲美保育先進國家!
事實上,從台灣還在捕鯨鯊、雲林離島工業區台塑煉鋼廠的環評審查漠視中華白海豚的生存權、全台的海岸線消波塊林立、環島公路即將破壞台東南田到屏東旭海的自然海岸、蘇花高速公路的規劃、墾丁公園的不斷開發破壞海洋生態…,更誇張的是緊鄰海生館的後灣陸蟹棲地被建商整地而造成大量死傷,這些極為負面的海洋事件,在在見證台灣的海洋教育—其實跟我們的海岸及海洋一樣,已經體無完膚,傷痕累累!
當我們為小白鯨的表演生動而歡呼,可能忘記了這些小白鯨已然喪失其自然本性及其悠遊在大海與同伴嬉戲的權利!試想一隻鯨鯊體長可以長大到17公尺的巨大生命,其龐大身體卻必須不斷的繞著大魚缸而游,長年下來行為固著,就像動物園裡許多陸生動物長期被關在籠子裡,常發展出搖頭晃腦、左右來回不自主的刻板行為。
越多的海洋生物被引進海生館,就代表無數的大海生命從其棲地被捕捉,而被剝奪自由。當我們驚奇於壯碩、特殊的海洋生物奇景呈現於眼前,讚嘆不已並引以自豪時,我們的海洋教育是倒退還是進步?
我曾到過日本的國營沖繩紀念公園-海洋博公園,感受到的海洋教育氣息,遠勝過國內的海生館。不同於海生館尚未進入館內就商店街林立,館與館之間小攤販林立,視覺上充滿了商業氣息;對比沖繩的海博館,雖然面積不比海生館大,但卻精緻、樸素多了。更特別的是其中有一間獨立的海洋文化館,陳列著代表黑潮海洋文化,早期先民漁業文化的文物。各種大大小小仿古的船及相關器具,延伸參觀者認識其海洋文化人文與歷史的縱深;而另一間沖繩的名護博物館雖然佔地空間不大,展現沖繩北部山原被海洋圍繞的獨特生活用具,呈現了過往濃厚先民的農業文化與海洋文化的充分結合,這種具有地方特殊海洋文化的深層展現,是國內的海洋展場極為欠缺的人文面向。
10日早上,我沿著海生館走向後灣的沙灘,想了解今年3月因建商整地而造成陸蟹大量死傷的棲地,是否逐漸恢復生命力。但讓人訝異的卻是發現建商為了鑽探地層,10幾天前在陸蟹棲地用怪手挖了些許的道路,最長的約有近100公尺,已逐漸復原的陸蟹棲地又再度被破壞。
這群岌岌可危的小生命,棲地就緊鄰海生館旁,卻早已被建商化整為零併購,計畫在此設立觀光飯店。始作俑者無非海生館所帶來龐大的人潮與商機!然而,面對此一破壞海岸生物的開發壓力,海生館卻坐視不管,墾丁國家公園也束手無策,無法讓此處成為陸蟹保護區。海生館設立在車城,不僅無法保護緊鄰海岸生物棲地的完整,其帶來的人潮更是墾丁自然生態環境的龐大壓力,珊瑚的白化及日漸死亡就是很好的見證。
當海生館的營運蒸蒸日上,每年有近600萬的人潮,不僅不能帶動周遭海岸棲地的保育與鄰近漁村文化的提昇,反而讓我們看到日漸破壞的陸蟹棲地與逐漸蕭條的後灣與射寮漁村。海洋教育的核心目標,不是應該朝向棲地的保護與優良漁業文化的傳承與建構嗎?
在後灣漁港巧遇一位77歲的老漁民,25歲就開始捕魚至今已有50幾年的捕魚經驗,從其樸實、敦厚的臉龐,自己設計小巧可愛、造型簡單,取材來自自然原木搭配的竹筏,反應了其單純樂天知命的海洋性格,細說著早年漁業文化的盛況及如今的蕭瑟。
當提到海生館早年要來蓋館,依公定價格徵收土地,強行徵收的霸道作風,到營運後很少回饋地方,只僱請和外勞一樣工資的當地人入館作業,他抱怨說外勞還有包吃保住,而我們則是回來吃自己、睡自己,比核四廠都還不如,核四廠一個月還有補助各戶每月350元電費。
若老漁民所言屬實,海生館對待在地居民可說連外勞都不如,更別奢談協助在地漁村的「可持續性」,藉由文化資源調查,文史資料的建構,延伸、再塑在地漁業文化的相對主體性!
當政府如火如荼推動海洋教育之際,除了提昇國人的海洋基本知能外,更應鼓勵大家透過專業的協助走入海岸社區、漁村、沿海環境。從事調查、訪談、擔任海洋志工、海岸生態巡守員等等,一點一滴建構屬於台灣海島獨有的海洋性格與海洋文化。當我們能欣賞老漁民動人的生命情懷與一幕幕大海的故事,屬於大海的養分才能滋潤涵養我們。
海洋教育的內涵當然包括國人一向缺乏的海洋知識,但更重要的還是在教育過程中體現對海洋和海洋生物的尊重、反省與謙卑。身為海洋的民族,理應敞開胸懷傾聽先民的海洋智慧與務實了解海洋的現況,讓深邃的大海洗鍊、喚醒我們塵封已久的海洋本能。
海生館或許帶給許多國人歡樂與「虛擬」的海洋體驗,加上些許點綴式的「海洋教育」,其實背後是犧牲了無數海洋生命自由權所換來的代價!當無數遊客成就海生館的繁榮,週遭海岸棲地與漁村文化卻無法有效保護與共存共榮時,海生館的營運價值是否必須調整呢?
*本文感謝台灣動物社會研究會、地球公民協會協助潤稿及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