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智慧與荒野
人類在大自然之中生存下來,在人類的成長過程中,所需面對環境中攸關生死的問題非常多樣,由於荒野的刺激,使得大腦的神經細胞充分連結,大腦的演化越趨複雜與細密。透過自然的競爭和淘汰,能夠存活、將基因傳遞下去的人,都對大自然中的各種關係有透徹的了解,都是優秀的生態學者。如同Meeker(1981)所說:「人類可以在荒野中生存下來,是因為在荒野中學到了生存的智慧。」
經由知識的傳承,我們現在理應擁有同樣的智慧。但由於人口的增長,使得我們開始想辦法便宜行事,將事務簡單化,亦即開始分工合作。每個人專精於不同的事務,因而個人變得不完美,此時,便需要透過大家的合作,來達到完美。如同大自然演化的趨勢,複雜度增高,生物多樣性增高,最後便是共生的建立,而共生即合作的結果。目前台灣所面臨的問題,是只有分工,卻沒有合作。因此,若希望社會往前發展,即要往合作的方向前進。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赫塞(1877~1962年)在其作品『流浪者之歌』之中提及,「一個人能夠發現智慧,生活在智慧中,能夠以智慧加強自己的意志力,堅強自己,因智慧而創下奇蹟,但是一個人卻無法傳授智慧,敎別人智慧」(赫塞原著,高子涵譯,2004)。赫塞撰寫此書的目的,在於希望藉由佛陀成長經歷的描述,讓大家能夠了解這一位有智慧的人,是如何發展形成他的智慧。但赫塞卻認為知識是可以傳授的,智慧卻不能。
此時,我們要問:「智慧真的不能傳授嗎?」筆者同樣認為答案是「不能」,因為智慧一定要透過自我體驗,才能夠得到智慧。誠如Meeker所認為,向大自然學習,就會變成有智慧的人(Meeker,1981)。因為大自然中存在著各式各樣的刺激,若人能夠觀察和解讀大自然的訊息,並持續存活、繁衍下來,即表示自大自然中學習而得生存的智慧。
近期,舞臺劇工作者賴聲川在《賴聲川的創意學》一書中,由其自身的經驗分析發展出一套方法論-創意金字塔,說明創意從何而來。內容同樣提及他的創意是由智慧而來,而他的智慧則來自禪修與荒野的啟發(賴聲川,2006)。
從人類的發展歷史、上述這些有創意與智慧的人所做的事情,以及個人的成長經歷(見下文)都可看出智慧與荒野的關係。然而,現今的教育過程,只著重在傳授知識與方法,因此學生只學會複製,而且太過於強調老師對學生的教導,老師不斷地填鴨式教學,學生便只學會鸚鵡回話,因此喪失了讓學生直接自環境中學習的機會,因而難以獲得智慧。
4、個人的生態智慧
挪威人哲學家Arne Naess早在1973年就開始提倡國際深層生態運動(International Deep Ecology Movement),深層生態學強調深遠地看透世界,整個地球的存在是個人存在的一個過程,個人的完整性需要其他生命的存在。所以,並沒有所謂的利他主義,因為個人要完整的存在,必須要將地球維護好,讓其他的生命共同成就個人的完整性。
個人必須經由自我體驗激發出深刻的感受、熱情與行動,發展出屬於「個人」自己的生態智慧(Ecosophy),昇華個人的價值觀與生活觀。由於每一個人的經歷與機遇不一樣、神經被激發的區域不一樣,所以會發展出不一樣的生態智慧,建構出屬於自己個人的生態智慧-Ecosophy χ,如Naess所建構的就是Ecosophy T,T是一座他所喜歡的山的名稱。 (待續)
**** 章波生態智慧的建構 ****
他早年就讀師大生物系,被訓練成為一位教師。在教書的過程中,第一個碰到的問題就是「為什麼演化學這麼難敎?」經由不斷地思索,發現原來是「定於一」的傳統所導致。在皇帝的威權體制下,絕對不許任何人挑戰威權,所以老師在教書時,也不准學生向老師挑戰。
學習科學的第一門課,即是科學的懷疑論,不准懷疑與挑戰,如何敎好科學?由於這個原因,他毅然跳脫出傳統的教育體系,從師大生物系助教離職,到中央研究院當臨時的計畫助理。這轉換跑道的過程,雖然損失了許多的年資與薪水,但在中央研究院有很高的自由度,因此並不引以為憾。
當時海邊的棘皮動物很多,因此以棘皮動物為材料進行研究並出國深造,擁有了10多年研究棘皮動物的快樂時光,後來卻因為環境污染,造成棘皮動物族群量的衰減,成了全國第一個因經濟發展而受害的學者。
由於情緒上的困擾與無奈,他開始參與社會運動,成為民間團體的義工,和社運朋友進行交流、互相學習,並嘗試向原住民學習與大自然的合諧互動方式。過程中,卻發現原住民的生活智慧,早已丟失在資本主義的洪流裡,又因為原住民沒有文字,所以智慧也流失得很快。
章波回頭重新找尋有語言、有文字又有智慧的東西,發現中國早期的老莊思想留有文字,而且從人類的演化學觀點來看,中文是世界上現存最古老、最有歷史、記載最深入的活語言,因此開始閱讀古人的作品,並從自身動物、演化、生態學的背景與觀點,重新詮釋這些思想。
透過閱讀吸收老子的經驗,章波擁有了六千年的生命智慧,再透過學習棘皮動物的生存策略,擁有了六億年的生命智慧。從棘皮動物身上,他學到了三種生存策略。第一,棘皮動物沒有腦神經,因此沒有臉,便不會怕丟臉,也就是能夠不恥下問;第二,棘皮動物是五輻對稱,沒有前後軸的差異,因此可以全方位的合作,而不會有兩端矛盾的衝突;第三,棘皮動物很硬、有刺,可用來防衛自己,但同時也會傷害到別人,因此,章波後來便放棄了用硬刺去刺傷人的這種生存策略。
透過如上所述的學習與內化,將時間軸拉長之後,對於事物的看法就不只這短短的一生,會開始進行自我修正,建構出屬於自己的一套生存理念。而這些生命智慧是沒辦法傳授的,唯有自己直接進入大自然,向大自然學習。
由於過去這些經歷,章波深切感受到環境的劇烈變化,興起拯救大自然之使命感。因為造成這些環境負面變化的始作俑者,便是人類本身,要改善環境、回復大自然的生命力,便需要從人著手,了解人類這種動物之後,才可能改變人對待大自然的態度。因此,走出純粹的自然科學學門,開始接觸社會學、走入社會。(未完待續)
※ 本文發表於《國立臺灣博物館學刊》 60(4):9-24, 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