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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來詮釋河岸文化

2009年02月26日
作者:王舜薇

三鶯大橋下,怪手拆除建物後,看似廢墟的家園,依舊是孩子們玩樂的「天堂」。圖片來源:苦勞網位於桃園縣武嶺橋下、大漢溪畔的撒烏瓦知部落,在本月20日遭到桃園縣政府以位於行水區、違反水利法為由強制拆除。這個已存在30年以上的阿美族部落瞬間變成廢墟,數十位居民無家可歸,成為繼台北縣三鶯部落之後,又一個遭到公權力壓迫的都市原住民部落。

縣政府雖祭出水利法認定原住民違法,但對於「行水區」的認定標準和其所需提出的水利勘查報告卻一再打迷糊仗。而另一個台面上的拆遷理由,即是要修建沿河單車道,因此違法部落的存在有礙工程進行及美觀。依體委會「北部地區自行車道串聯計畫」所規劃,三鶯至武嶺橋段自行車道工程全長7公里,完成後將串聯桃園縣既有的大溪月眉單車道、龍潭三坑自行車道,並與大台北自行車道系統相接,預計今年4到5月間完工。

週末假日,撒烏瓦知部落居民忙著清理拆除過後滿目瘡痍的家園,挑出還能使用的建材及鐵皮,準備日後重建;相隔不到一百公尺之外,缺子堤防河濱公園整天來去都是從­事假日休憩的民眾,不時好奇地望向部落居民暫時棲身的公園涼亭,卻少有人走近關心。公園內還有一個籃球場大小的人工湖,但真正的河川與人們近在咫尺,卻被高聳堤­防分隔兩邊,看起來分外諷刺。

當居民揮汗在瓦礫堆中整理、搬運時,不時有單車客經過部落中未成型的道路,從鶯歌方向、從武嶺橋方向騎過來的都有。多數人默默地下車牽車,繞過地上的碎石鐵釘,有些人則停下來,趨前小心翼翼問一句:「前面還有路嗎?」一位民眾可能是看到了新聞報導,對於事件稍有概念,但問起是否已有完善的安置計畫才進行拆遷,居民也只能無奈搖頭。

都市原住民部落事件除了反映整體國家政策失調、政治經濟發展脈絡使原住民不得不離鄉背井、利用河川地求生存之外,也透露出政府對於河岸文化想像的貧弱。事實上,河川的主要功能並非休憩,而是防洪導水,現今看到的許多親水河岸休閒設施,其實只是河濱新生地的附加利用,但幾乎千篇一律被定位成河濱公園、單車道、露天咖啡座­的標準組合。落在中產階級想像之外的原住民部落,就必然地變成政商想要剷除的毒瘤。

當部落族人在公園涼亭內搭起簡單的炊事設備,準備烹煮克難的午餐時,他們強調自己在河邊種植的蔬菜絕對沒有噴灑農藥。相較於許多違法佔用河川地、造成污染的砂石場與工廠,原住民利用河川地捕魚、務農、自耕自食,建立起可長遠利用的生態系統,若規劃得當,難道不能成為一種另類的河岸景觀?原住民臨水而居,與河川關係緊密­,難道無法結合縣市河川巡守員和原住民部落,共同監督河川與土地的使用?事實上,若實地走訪撒烏瓦知部落,就會發現緊鄰部落的一個大排水溝,經常發出陣陣臭味。據居民表示,這可能是因為位在高處的工廠排放廢水所致。如此明顯的毒瘤,桃園縣的環保單位看到了嗎?

距離撒烏瓦知部落不遠、位於大漢溪上游附近的崁津部落,同樣面臨拆遷的危機。經由部落族人介紹,可以發現原住民在此的生活充分與自然生態結合,所種植的作物和家戶型態也呈現了他們將原鄉與異地融合的結果。當「樂活」逐漸變成教條化的口號,我們卻在被主流意見輕視的原住民部落裡找到互助生活的具體實踐,難道不該讓他們的經驗和歷史被看到?

我想起崁津部落青年說的一句看似簡單,卻意味深遠的話:「從我們部落這裡望出去,看得到崁津橋,但從崁津橋上卻看不到我們。」大溪鎮公所斥資千萬打造的崁津橋有巨大的光雕夜景、造型突出,配合橋畔公園綠美化工程,企圖帶動大漢溪畔的觀光人潮。恢弘的建設遮蔽了已存在多年的部落,環境與人的互動關係被發展所遺忘,甚至遭受丟棄的待遇。

單車道的興設,就是為了讓人們能夠便捷地到達較不為人知的角落,而不造成環境的負擔。若單車行經的地方都是千篇一律的人工設施或美化過後的經濟發展樣貌,豈不是失去了探索的樂趣?單車本是綠色運輸的好選項,追求美好生活品質的單車族,相信也不願樂見多元的河岸文化遭到摧殘。文化來自於互動,單車客與原住民部落的交流可能性可以被公開討論,而這並不能被國家權力所阻擋。去年在反對淡北快速道路案上,我們看到單車族積極參與連署與街頭行動,為自身權益發聲,形成壓力的實力不容小覷;應該發揮同樣的力量,讓身處城市邊緣的都市原住民也加入河岸文化的詮釋行列,將環境正義更落實到「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