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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西藏何以如此舉足輕重

2009年03月11日
作者:丹尼爾‧J‧米勒

今天的西藏何以如此舉足輕重;攝影:丹尼爾‧J‧米勒青藏高原在全球範圍內的重要性是其他地區無法企及的。要明白這點,就意味著我們需要從全局和生態學的觀點來看待這一地區。

從全球環境的角度來看,世界上沒有什麼地方的重要程度可以和西藏相提並論。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全球變暖、氣候變化、冰川融化、沙漠化、食品安全和生物多樣性喪失等問題,這進一步彰顯了西藏在環境方面的重要性。要解決這些關鍵問題就需要我們加大對西藏地區的科研力度,並且對當前土地的利用情況,特別是農業、林業和畜牧業對土地的利用情況,進行更深入地瞭解;對現行的環境保護政策和經濟發展政策進行認真地檢驗;對西藏的地形地貌也需要重新認識。

本人在這篇文章中用「青藏高原」一詞來指代亞洲這一獨特的地理區域,一個無法在地圖上用線條加以標注,並以地勢險峻而著稱的地形地貌。它有著與眾不同的地質特徵、生態特徵和社會文化特徵。21世紀應對全球環境的挑戰需要我們著眼全局,充分理解青藏高原獨特的生態環境、自然資源以及其燦爛的文化遺產。

青藏高原的總面積達250萬平方公里,相當於美洲大陸面積的三分之一。它還是地球上面積最大、海拔最高的地區,平均海拔4500米,東西橫跨大約3000公里,南北1500公里。青藏高原周圍群山環繞,南有喜馬拉雅山、西有喀喇昆侖山、還有昆侖山脈貫穿北部。它不僅僅是多個國家的邊界線,還涵蓋了巴基斯坦、印度、尼泊爾和不丹境內的喜馬拉雅山脈的高海拔地區,以及中國境內的西藏自治區、青海省、四川西部、雲南北部、甘肅西部和新疆維吾爾自治區。

本人有一幅塑膠的中國立體地形圖,圖中清晰地顯示了青藏高原以及與其毗連的山脈,它不僅勾勒出高原的廣袤,還勾畫出從印度北部平原拔地而起的喜馬拉雅山。面對著這樣一幅地圖,你會明白為什麼青藏高原對亞洲的地理情況舉足輕重。

宇航員從200到400公里的高空拍攝到的照片也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與眾不同的觀察青藏高原的視角。這片土地絲毫沒有受到紛繁複雜的國界的影響,相反地,它以其特有的豐富的水域,綿延的山脈以及廣闊的湖泊而成為了天然的環境屏障。

這些來自太空的圖片幫助人們建立起全球化的視野,從全局的角度看待這一地區。青藏高原的環境保護戰略需要包羅萬象,並且專案的實施應該順應自然界的規律。這種從地貌層面上的關注可以確保種群的持續生存和生態的持續發展,但是這需要跨越國界的努力。人為地在地圖上畫上線條並不能阻斷奔騰不息的河流,也不能阻擋黑頸鶴的遷徙,更不能阻止藏盤羊和藏野驢跨越國界覓食。飛禽走獸在地球上游走,而人類需要用同樣的方式來認知地形。

正如美國詩人加里‧斯奈德所說,「現在,生態學幫助我們認識到我們必須站在整個水域、整個自然體系以及整個棲息地的全局高度來思考問題。拯救一隻鸚鵡或猴子的生命固然讓人欽佩,但是,除非拯救了整個森林,否則,牠們都在劫難逃。」制訂生態保護和發展的行動計畫來拯救青藏高原需要建立在對水域有著充分認識的基礎之上。此外,還需要對青藏高原的複雜性有充分的認識,我們不僅僅要瞭解它形成的物理原因,對於影響使用這些自然資源的遊牧民族和農民的社會經濟同制度之間的相互作用,我們更是不能忽視。

青藏高原對全球氣候變化而言舉足輕重。它擁有著廣袤的高山草地,它的植物和土壤能夠儲存二氧化碳,因此是重要的碳庫。儲存在草地生態系統的碳對當地乃至全球的碳迴圈都至關重要,它甚至有可能改變全球碳循環,進而影響氣候。由於全世界越來越關注氣候變化,因此,青藏高原草原的變化會越來越具有重要的意義。

青藏高原和喜馬拉雅地區分佈著數以千計的冰川,是除了兩極之外冰雪儲量最為豐富的地區。發源於青藏高原的冰川融水形成了世界上最大的河川徑流。由於全球氣候變暖,到2030年,青藏高原的冰川總面積將縮減80%。冰川的減少將會嚴重影響一些主要的河流,而這些河流為世界上超過三分之一的人口提供用水。冰川減少給青藏高原地區帶來的影響跨越了國界,對亞洲的很多地區也會產生深遠的影響,甚至還會加劇貧困、減少貿易,以至引發經濟動盪。在未來數年,這對政治、環境和社會經濟都將是巨大的挑戰。

青藏高原是黃河、長江、湄公河、薩爾溫江、雅魯藏布江、恆河、薩特累季河、印度河等河流的發源地。此外,發源於青藏高原北緣的河流流入塔里木盆地和河西走廊,為古老的絲綢之路沿線的綠洲城市提供了寶貴的水源。由於源於這些水域的河流在未來將具有越來越重要的地位,因此,對這些河流源頭的環境治理是具有全球意義的。這些河流對下游數百萬人民的生存至關重要。

今天的西藏何以如此舉足輕重;攝影:丹尼爾‧J‧米勒印度比哈爾邦和阿薩姆地區最近發生的水災使人們意識到青藏高原的環境對調控流入下游區域的水量所起到的至關重要的作用。有多少人能夠意識到,近期發生洪災並使印度北部比哈爾邦邦數百萬居民流離失所的科西河,就恰恰源於珠穆朗瑪峰的北側?而每年在印度和孟加拉發生水災的全長2906公里的雅魯藏布江大約有60%的部分綿延在青藏高原?僅就為我們提供水資源這一點,我們就應該更多地關注青藏高原。

有很多生物多樣性的「熱點地區」都位於青藏高原。這些地區以其獨特的原生物種、生態過程和進化現象而成為保護生物多樣性最重要的區域。青藏高原是地球上生物最為多樣的地區之一。青藏高原有亞洲保存最完好的高山草地,以及相對完好的脊椎動物區系,而且它還是世界上現存最大的陸地野生動物區域。這一地區擁有大量的稀有瀕危野生物種,例如野犛牛、藏野驢、遷徙性的藏羚羊、藏盤羊以及雪豹等。對這些動物以及牠們棲息地的保護是國際環保組織應該關注的首要問題。

作為一名幾十年致力於保護青藏高原及毗鄰的喜馬拉雅山地區野生動物的著名野外生物學家,喬治‧夏勒是這樣描寫青藏高原北部廣袤的草原的:「這些草原和山峰的美麗將會是不朽的。但是,如果沒有了野生動物,他們的美麗便會了無生氣。同時,藏民們也失去了他們自然遺產和文化遺產中的一部分。為了將羌塘(藏語中是指青藏高原北部廣袤的草原)延續到下一個千年,需要我們永遠保持道德警惕性,積極地去瞭解生態科學,並致力於維護牧民及他們的家畜與野生動物之間的和諧並存。一旦缺少了這些奉獻精神,最終那裏會成為一片荒漠,將只有狂風來打破那裏死一般的寂靜。」夏勒的這番關於保護西藏生態系統的諄諄教導對於那些對西藏感興趣的人來說無疑是敲響了警鐘。

相對於其他動物而言,藏羚羊更代表了羌塘生態系統的廣度。藏羚是遷徙性動物,從冬季草場到牠們的繁殖地需要經過長途跋涉。它們的季節性遷徙穿過草原,越過高山,距離長達400公里。1994年,我曾經試圖跟隨藏羚的遷徙,穿過羌塘到達他們位於高原北緣的繁殖地。目睹著成百上千群的雌性藏羚羊帶著她們去年產下的雌性幼崽,穿行在它們年復一年進行遷徙的千年古道上,這是地球上何等壯觀的生態景觀啊!充分地瞭解藏羚的遷徙活動能夠為研究青藏高原生態系統的結構和功能提供有價值的資訊,並有助於保護生物多樣性。

若想延續作為地球上碩果僅存且令人歎為觀止的自然景觀,讓藏羚羊繼續它們的遷徙之旅,就要求我們對物種進行更好的保護,對它們所處的生態進行進一步的瞭解,並且對青藏高原生態系統的動態進行更為深入的研究。此外,還要求我們運用創造性的方法進行生態保護、發展牧區,這些方法應採用在地貌層面上有效的、參與式整體生態系統管理模式。

如果藏羚象徵著廣度,那麼野犛牛就代表著羌塘的野生自然狀況。我曾經不止一次地深入到青藏高原對野生犛牛進行研究。它們是身高約兩米、體重達一噸、頭頂長著一米長的犄角的龐然大物。野犛牛是指示物種,牠的存在為我們展示了一片特殊的土地──聖潔的土地。一片有野犛牛漫步的土地是一片生態系統完好無缺的淨土。如果一片土地能夠成為野犛牛的棲息地,那麼,西藏的許多其他野生物種也會在那裏紮根。

今天,遊人在西藏最常看到的野生動物就是藏野驢。它們馳騁在草原上,棕色中帶著乳白色的身軀與草原金黃色的色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藏野驢象徵著無拘無束的自由精神。相對而言,青藏高原西北部的偏遠地區的草原生態系統尚未受到人類的染指,那裏為成群的藏野驢提供了能夠恣意馳騁的空間。在保護藏野驢方面,我們進行的野生動物保護是成功的。它們的數量在很多地區有了增長,以至於這些地區的牧民現在開始抱怨大量的驢群在和他們的家畜爭奪牧草。

作為一名草原生物學家,我對草類植物以及植被與動物(包括野生的和家養的)之間的關係非常感興趣。在無數次的青藏高原旅程中,我一直努力瞭解當地草原的生態。為什麼一些特定的植物群落生長在特定區域?什麼樣的植物物種在這些植物群落中占絕大多數?家畜喜歡吃什麼樣的牧草?野生蹄類哺乳動物是否也吃同樣的植物?為何只在某些地方發現野生動物而其他地區卻沒有?藏野驢與家畜之間是否存在牧草競爭?這些都是跋涉途中縈繞在我腦海中的問題。我從不放過地面上任何的植被特徵。

對於沒有受過專門訓練,無法辨別不同植物的人來說,西藏草原,尤其是北部廣袤的大草原,是枯燥乏味的,尤其是當放眼望去,滿眼可見的只有高聳的山脈的時候。然而,草原上植物物種的多樣性以及植物群落的混雜性是影響家畜的放牧方式以及野生動物行為的重要原因。並且,為了造福子孫後代,為了自然資源的可持續性發展,我們需要對草原上植被的顯著差異和青藏高原生態系統的生態動力學,進一步加深我們的認識。

※本文轉載自中外對話網站,原發表日期2009年3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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