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拉克八八水災重創原民之鄉,遷村、國土計畫,成為災後最受矚目的兩大議題。而不論是已通過的「莫拉克重建特別條例」、或是仍在公聽會階段的「國土計畫法草案」,都有「強制遷村、遷居」的條文。
立法或出於善意,因為沒有人願意住在隨時會遭惡水吞噬的地方。但,離開故鄉,不要說原民,對平地人而言,那是何等的大事。原民面對遷村,只能用前程茫茫來形容,文化、生計、教育都是問題。遷村前,政府有必要多聽聽原民的聲音,一番美意才不至淪為暴力,反讓原民承受二度傷害。
曾經在小林村服務過三年的小學老師打亥,日前在立法院一場公聽會中表示, 「政府如果要遷村,請先問我們要什麼?是我們要用土地,主角是我們。」「不聽我們的聲音,你以為美意的事,但事實上是在做傷害我們的事。」
原民終究是要回到部落的
家在屏東瑪家鄉的楊佳平,母親是瑪家鄉人、父親故鄉在中國,她從小在瑪家鄉長大,在高雄短暫工作後又回到部落,現在屏東縣原住民文教協會服務。她的工作是開車,載小朋友上學、載物資,小女子開大車奔走在曲折的山路間,雙手穩穩握住方向盤,專注直視前方,她說,「原住民終究是要回到部落的。」
車子再往裏開,她搖下車窗,一眼望去到處是崩落的山、滾落的土石,洪水退去後留下的垃圾、殘敗的橋、行水區非法種植的檳榔倒了一地。多年前因颱風被毀的好茶村,指引入村的牌子還矗立在路旁。
至今好茶村的村民還安置在收容所中,家已回不去,遷村也遙遙無期。楊佳平說,「只要天氣好,就會有好茶村的居民偷偷跑回去,死守家園啊。」
即使家鄉被洪水打得七零八落,但楊佳平說,「你們平地人都罵政府,我們原民卻是感謝主。上帝給我們原民是公平的,我們一無所有,但我們有熱情。」
「來義鄉久拉卡拉久文化協會」的攝影師巴勒祿戈‧卡甲日班(巴哥)說,如今原民已像驚弓之鳥,每年七、八月都有要撤離的感覺。有立委說要找台糖土地做原住民的市鎮,但原民反映會想家。他認為台糖的地也有不保險的,除非找到合適的地點,先規畫好,讓原民不會有流離失所的恐懼,才能談遷村。
但巴哥接著又若有所思,「年輕一代的原民到了都市,總在縫隙中求生存,原民喜歡靠河聚落,結果被趕來趕去。」
日據時代的強制遷村是為了政治目的,日本人擔心部落組織變強大,把部落遷得四分五裂。巴哥說,至今在台東都可以找到許多近親。或是把本來敵對的部落湊在一起,像他現在居住的「來義鄉南和村」就是舊白鷺、舊高見兩個部落組成的,為了和平刻意取名「南和」。真巧,「南和」與「難和」同音。
原民生活愈來愈受到迫害
小學老師、屏東縣原住民文教協會總幹事查馬克說,今天是小林、來義,不知下一個會是那個部落?原本很多地區種果樹,政府獎勵造林,幾乎一半的農地都去造林了。先把果樹砍掉,但樹卻還沒長大,「水土保持做好了嗎?」
查馬克說,遷村還有生計的問題,老一輩的人只要還在山裏,自己就有辦法生活。現原民耕作已經不多了,年輕人到外地工作,受到外勞衝擊,經濟不景氣遇到失業潮,很多人又回到部落,未來工作是一大問題。
少數接受高等教育的原民,早已失去耕作技能,查馬克指指自己,「我今年45歲了,退休後要我重新回去適應種地瓜的生活不太可能,我要如何生活?」
部落學校太少,小朋友每天起個大早,翻山越嶺才能到學校。遇到颱風,路封了、橋斷了,被迫停課。查馬克說,賀伯颱風時,屏東縣許多部落小朋友連續七個月無法上學。即使順利上學,下課後,父母親還在外工作,「原民是要工作才有得吃的」,隔代教養、課輔的問題都很嚴重。
另外,山區教師很多都是平地人,查馬克質疑,「一周原民母語排一節課、英文排兩節,為什麼?不解。」未來遷村,原民文化會不會進一步流失?
不做傷害土地的事 就是尊重大自然
內政部提出的「國土計畫法草案」,還是從「規劃」的角度來看如何「利用」國土。但巴哥認為,老一輩的原民都知道,不要對土地做傷害,依地型、地勢去耕作。而且,盡量不要對土地做太大的動作,例如你要開一條小徑,遇到一個大石頭,不要去動它,繞過去,「盡量尊重大自然,不要去動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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