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04月11日,在蓮華池的某條步道上,我的眼睛餘光,瞄到左上方有個突如其來的微微晃動,經驗告訴我,不能放過任一微小動靜,因為,一旦錯失緣份,可能就是下輩子才能再見了。於是,我緩緩轉頭,發現的是一片捲曲的枯葉吊在綠葉上,隨著微風輕晃。真的是這樣嗎?我再湊近去瞧,天啊,原來是一隻特別的小螳螂。祂的前足腿節面積寬大,嚇人時像把斧頭,偽裝時像片枯葉。不過我看見這隻小螳螂時,祂將全身縮在一起,試圖破壞自己的外觀形體,讓自己看起來像片萎縮的褐色枯葉。祂會表現出這般膽小舉動,我想,大概是因為祂只是一隻若蟲吧!膽小,在這種狀態下,才能保命。
我拍到這隻螳螂若蟲時,只覺得祂外觀特別,對祂的身世並沒太多了解。在台灣的螳螂裏,論外型,我最想遇見的是魏氏奇葉螳螂(Phyllothelys werneri),可惜至今我仍無緣遇見。而我所遇見的這隻奇特的螳螂若蟲,一開始身世未明,後來經吳士緯告訴我,明白了祂的身份,他說,祂是一隻大巨腿螳(Hestiasula major)的若蟲。藉由一些資料搜尋,我才明白這一種螳螂恐怕比魏氏奇葉螳螂還要難得一見。不過,易見或難見,向來並不客觀,因為運氣成份和地緣關係,常常扭轉了常見與不常見的看法。換言之,都市人的不常見很可能是山林居民的常見;常出沒低海拔的人眼中的高海拔不常見昆蟲,卻可能是高海拔居民眼中的常見昆蟲。常見與不常見,有時是非常個人的,很難普世皆準。
吳士緯同時提供我flickr網站裏以屬名Hestiasula作為關鍵字所搜尋到的,來自世界各地的巨腿螳照片。我更透由這些關鍵字,在網路裏進行搜尋之旅,因而對巨腿螳螂有了粗淺的印象。這些印象裏,有一部份令我感到憂心。由於巨腿螳屬的螳螂,外觀美麗且造型奇特,便成了一種被飼養者喜愛的寵物昆蟲,有些人會從國外將祂們買進台灣飼養。這多少會對祂們在國外的森林裏,面對一種被捕捉的生存壓力,如果捕捉的量少,在生態上或許影響不大,若捕捉的量多,則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滅族事件。不過,可能因為國外的巨腿螳較容易發現,台灣的巨腿螳較少見的緣故,因而在台灣沒特別聽說祂們有被捕捉的生存壓力。不過,若從生命的角度來看,捕捉量多或量少,終究是一隻隻的巨腿螳被關在飼養箱的問題。這也許不是值得探討的生態問題,而是值得探究的生命問題。
我還記得,有位德國人,在網路上看見我貼的一張津田氏大頭竹節蟲照片,寫了一封mail給我,希望以一粒卵一歐元的價格向我買一批津田氏大頭竹節蟲卵。我回應他,我沒有蟲卵,且津田氏大頭竹節蟲在台灣是保育類昆蟲,因此不得捕捉。他似乎不死心,再寫mail來,提供我一些變通方案,最重要的(他可能這麼認為)是不忘再提一次「好價錢」。我只好告訴他,我只對昆蟲的欣賞和拍照有興趣,並不喜歡捕捉,也不喜歡飼養,同時強調自己希望的是,能在大自然的環境下發現祂、觀察祂、欣賞祂。從此,便不再收到他的來信了。
其實,我相信mail給我的那位德國人是一位昆蟲愛好者,如同多數飼養寵物(無論是貓、狗、任何昆蟲)的人一樣,會以無比的愛心去呵護、養育這些小生命。這些生命在飼養者的手上,漸漸被注入情感、愛心與時間,使得小生命的死亡往往引起飼養者的傷心,有時甚至是傷心欲絕。這種愛所關乎的,往往是生命的,而非生態的;也可以說這種愛多一些是傾注於生命的,而非傾注於生態的。
我時常想,生態解說員在帶隊時,比如說要摘下一片葉子來聞聞味道時,會希望民眾是輪著聞一片摘下來的葉片,而非每個人都隨意或任意地摘下一片葉子。一片葉或十片葉,也許不會造成一棵樹的死亡或生態系的影響。但是,只摘一片葉比起大家都摘一片葉所代表的意義,我想,應該是展現了對植物生命的一份尊重態度吧!
科學上的一些採集研究,若有採集倫理的規範,我想,表面上看來像是傷害了幾隻昆蟲,但若以長遠和宏大的角度來看,其研究成果往往又是益於大生態的。也許,在看待生命與生態的觀念上,會隨時間而有不同的看法。也可能有一些矛盾之處需要更多的時間去取得和諧,或需要更大的智慧去詮釋。但無論如何,尊重生命與保護生態的價值觀,在這個時代,顯得重要且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