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大倉嶼
時間:2003年7月9日
晚間0730,5艘獨木舟在夜色中划出觀音亭,環顧四方的燈火點點...大倉你的燈火在哪裡?
今天農曆初10,氣候溫暖潮濕,南風約4至5級,現在出航潮水正剛好。月光從稀疏的雲層隙縫中灑下,稍微點亮了點我們的路。為何要夜航?有諸多理由,第一:我們遲早有一天會遇到夜航的機會,夜航的危險性不外迷航或碰撞,在黑漆漆的海上迷失方向,應該不會太有趣。而澎湖夜晚作業漁船之多,來來去去的夜釣小管船、快艇,船速快鉤子又多,想不出比被他們撞上還更慘的事。而且在漆黑中划船,什麼都看不到,一切都得「聽」聲辨位,這點最好能事先練習體驗一下,以免真的必須夜航時手忙腳亂。第二:澎湖的七月白晝真是焦陽如炙,晚上在浪漫的澎湖灣夜航,真是涼快又寫意呢,這好像才是此番夜航的真正理由。
為了避免碰撞,我們每艘獨木舟,都在甲板上安置了防水手電筒及螢光棒,手電筒是為了警告經過的船隻,螢光棒則是船隊間彼此識別用。領隊張大哥在領航獨木舟舟尾綁上了一盞露營燈,起初我們覺得奇怪,後來才體會其中奧妙。夜航警示燈光最好以白色、明亮、四周皆可見的燈光為主。而我們的手電筒其實光都是一個方向,這樣在獨木舟後頭的船看的到看不到會是一個問題。
觀音亭出發後半小時,我們已經到達草蓆尾外頭。澎湖灣就像是我們的後院般熟悉,我們很清楚知道大倉是在草蓆尾北方。但是夜晚的燈光無法分辨遠近,事實上大倉的燈火已經和背景的燈光融在一起,我們無法確定哪裡才是大倉的燈火。此時在澎湖灣中的燈光有四處是最特別的,最明顯的就是跨海大橋,一排金黃燈火絕對錯不了,另外永安橋和中正橋的泛黃的路燈也很明顯,再加上講美漁業電台的紅色閃燈,都是絕佳的定位參考點。30分鐘後我們已經到達大倉港外。
晚間9時許,我們到達了大倉嶼,小島上的人紛紛聚在碼頭上歡迎我們入港,其實是太熱了,小島上又沒有線電視,大家都在碼頭邊乘涼聊天。回程時頂風頂浪,但月亮照大海的銀色海面則美極了,而我們也不用再為導航而煩惱了,只要一路朝著麥當勞的大M划去就對了。
獨航大倉嶼
時間:2004年11月1日
海洋是我手槍與子彈的代用品...- Ishmael in Moby Dick
今天學校舉辦運動會,當場內的比賽一項項結束後,場外的比賽才正要開始。
下午3點45分運動會一閉幕,我趕緊把架著獨木舟的車開到觀音亭。下船、換裝、固定前甲板導航工具、夜航燈、後艙食物裝載、把一切裝備備便、停好車子,這些都在30分鐘內完成了。4點15分划出觀音亭時,抬頭一瞥掛在西嶼上空30度的太陽,這就是趕這麼急的原因吧。因為接下來的二小時我必須像夸父一樣,和太陽競賽。時序已進入11月,今天的暮光時刻是6點13分。暮光時刻指的是太陽落下地平線後,天暗下來到完全黑暗的時間。這意謂不到二小時,海面上就會完全黑暗。
這不是一個好的行程規劃,尤其對獨木舟航行而言。一方面時間太趕,再加上又是一人獨自航行。即便是在熟悉到如後院般的澎湖灣裡,這樣的行程仍嫌過於冒險。但是又能有更好的選擇嗎?放眼看看我們的生活,忙碌、貧乏與空虛日復一日。膽小者如我也願意冒險一試時,也許你應該可以了解,我心中承受著多大的懊惱與痛苦。正如白鯨記主角以實馬利所說,海洋是手槍與子彈的代用品。當社會上這麼多的人選擇以自殺來解決生活中的矛盾時,我想他們應該試圖去親近海洋,然後也許會改變想法。所以在考慮好可能的突發狀況及應變措施後,我決定放手去做。
船一划出觀音亭,陣陣的北風就成為我命運的主宰。我得集中精神划槳及應付突變的海象,心中雜七雜八瑣事都得先放下。情況有點不妙,根據以往的經驗,大倉嶼距馬公市觀音亭航程 約1小時。但逆風影響船速的情況似乎超過我的想像,糟糕的是剛才打包太急了,竟只記得裝羅盤而把GPS放在後艙了。所以我只能憑感覺來估計船速-感覺划得 很慢。
不過至少我做對一件事情,就是出發前先把太陽眼鏡換下,否則天還沒暗就要摸黑了。划過草蓆尾邊的石屋,迎著船艏來的浪更大了,獨木舟不停的上下顛簸著。4點47分,太陽竟然隱身到層層的暮靄後頭去了,太陽提前爽約,而我的賽程還只進行不到一半。
可能是我太專心低頭猛划,一艘漁船突然在右舷方出現,嚇了我一大跳。因為在雙風灌耳的情況下,我根本沒聽見漁船的引擎聲。此時我已經可以看到大倉嶼港口邊的航道燈,一盞一盞地亮了起來。5點45分划進港邊的沙灘,趕緊趁天還沒全暗,把裝備及獨木舟拖上岸。
這次的航行也是一場自我訓練,除了獨自航行之外,我還帶了比露營一夜份量還要多一倍的食物飲水。上岸之後就立刻搭帳棚,準備食物及晚餐。大倉嶼碼頭邊沙灘上的遊客服務中心預定地,可說是獨木舟小島露營5星級地點。
有木頭鋪設的地板、後頭是乾淨的淋浴間及廁所、有屋頂可遮風避雨(連冬天吹北風都可以來此划船露營)。而前方白色沙灘及一望無垠的碧海藍天,這個超大的5星級海景套房,此時只有我一人獨享。
當晚餐香氣四溢,在瓦斯爐上茲玆作響時,我的訪客便多了起來。初秋涼意的傍晚,許多大倉嶼的住民們紛紛來造訪我這不速之客。老先生、老太太、騎著腳踏車的小 朋友都跑過來對著獨木舟、帳篷與裝備指指點點。對我晚餐吃什麼、用什麼樣的爐具、炊具、開什麼罐頭都十分好奇。這讓我想到:「... 村中聞有此人,咸來問訊...」陶淵明「桃花源記」中的句子。想必我就是那個誤闖桃花源的漁夫了。
半夜從睡夢中驚醒,一陣強風呼嘯撲打帳棚。氣象預報說今天會變天,但比我預期的快的多。清晨4點多港口邊傳來悉悉窣窣的聲音,應該是漁民們趁天氣變惡劣之前整理漁網索具。於是我只好也起床準備早餐。
早餐是熱咖啡、法式煎蛋烤吐司、外加蘋果一顆。煎蛋裡我放了在家中切好的:起司、火腿、蘑菇、番茄。我的想法是戶外活動一定要吃的好,才不會有出來活受罪的感覺。雖然咖啡很香,但看著颳起愈來愈強的北風,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秋天真的到了,北風從此只會一天比一天大。這也許是2004年最後的一次航行吧?然後獨木舟、槳、裝備都將進庫凍起來,人也只能躲在屋子裡看相片,回憶那溫暖的海水、水底下鮮豔的珊瑚和天空優雅的燕鷗翱翔。
我站在沙灘上,看著海以及海對面的馬公,想努力地把這獨自航行的感覺記在腦海。這將會是渡冬最好的資糧,是手槍和子彈的絕佳代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