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岱珊──用鏡頭揭露污染真相 守衛淮河終不悔 | 環境資訊中心
綠色人物

霍岱珊──用鏡頭揭露污染真相 守衛淮河終不悔

2010年11月19日
作者:莫聞

霍岱珊和他拍攝的沙潁河污染導致村民患不治之症的照片。照片來源:觀察網就算戴上防毒面具也要前進現場,就為了紀錄家鄉的河川污染;辭去攝影記者的工作不幹,耗光積蓄,家人兼做家庭手工、送牛奶討生活,就為了向世人揭露真相,呼籲污染治理的重要。

他是人稱「淮河衛士」的霍岱珊,中國河南沈丘縣人,曾任河南《周口日報》攝影記者。1997年,他發現家鄉沙潁河發黑發臭,學童經過必須戴上口罩,與上游蓮花味精工廠的排放脫不了關係,從此走上揭露真相、號召公眾參與、督促政府部門加強監管、針對受災戶醫療救助等運動道路。2003年他發起淮河衛士於成立,是中國淮河流域最早成立的民間環保組織。

早年霍岱珊走的道路非常艱辛,陳情時被官員忽視之外,被暴力追打、相機遭砸毀與匿名恐嚇電話,都曾遇過。然而他並不放棄,十多年來在中國各大城市辦理近百場攝影展以及難以計數的演講,向世人展現「淮河的呼喚」,吸引了約2000人加入淮河衛士志工,也促成了違法排污工廠關廠、當局投入更多資金救助受災罹癌的民眾,並協助村民調度乾淨水源。

2004年霍岱珊拍攝的河南沈丘縣槐店鎮沙潁河船閘附近的河水污染而生出的泡沫。照片來源:觀察網近年來,霍岱珊的作為逐漸受到重視與肯定了,2007年,他獲得「綠色中國年度人物」的獎項;2010年,更進一步獲得國際級的麥格塞塞獎,該獎項是以菲律賓前總統拉蒙‧麥格塞塞為名,每年向亞洲有傑出成就的人士或組織頒獎,有「亞洲諾貝爾獎」之稱。

今年8月筆者參與台灣環保團體與公民記者組團的「長三角水資源考察」活動時,有幸在杭州與霍岱珊會面並共遊西湖。現實生活中的他,看來靜默沉穩,說話不慍不火、好整以暇,遇事喜處於觀察的角色,攝影鏡頭自是他隨身不離的配件。雖未曾親自走訪淮河現場,但看著霍岱珊,不難想見十多年來河川污染災情的慘重,足以令一位溫和堅定的男子放下一切,投身環境守護運動。

關於霍岱珊的事蹟與成就,網路上已有成堆文章與紀錄,不再贅述。在此提供筆者與他談話的部分紀錄,以問答形式呈現,讓讀者從更多面向認識這麼一位堅定的淮河守護者。

霍岱珊與台灣河川守護者黃煥彰老師的短暫邂逅。問:麥格塞塞獎剛剛公布,身為獲獎者之一,感受如何?
答:這次是得了一個肯定與支持,我們會更繼續努力做原來的項目,深入持久地做下去。例如對淮河的水質監測,我們要在淮河源頭到彭澤的800公里河段上,設立8個生態保護站,形成公共監督網絡。並結合公眾參與和訊息公開,對企業形成壓力,以深度的參與去促進企業的深度治理、達標排放。

問:實際的辦法是什麼?
答:像蓮花味精廠,我們就根據環保部新出台的環境信息公開辦法,讓他自行公開信息。我們在他們廠門口,訂製一個「淮河衛士製」的牌子,他們必須每天一公布,包括廢水排放量、排放水的COD(化學需氧量)、氨氮量、排放到哪裡等資訊,接受公眾警惕的眼光,這叫綠色誠信。過去兩個月來,這個廠排放廢水從12萬噸縮減到1.2萬噸,COD從每公升一萬多毫克到70毫克、氨氮70毫克下降到3毫克;三個排污口也縮減為兩個排污口。而公共監督網絡,就是把蓮花模式擴大,變成淮河的模式,甚至全國的模式。

問:幼時家鄉的河川景象如何,現在又是如何?
答:我記事的時候三周歲多一點,第一次的印象,是去河邊找哥哥,但找不到,就去水裡找,下去之後就溺水了,有人把我向撈魚一樣撈上來,我醒來,只記得有人打我好幾下,把我打了醒,我只記得很痛,哭了出來。後來,外婆天天帶我去河邊叫魂,這對我影響很大,感覺這是我這輩子命運和這條河發生關係的因由。

小時,家離水邊只200多米,河水非常清澈,河裡的魚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常常去玩,口渴了,手捧起河水來就喝。在河邊玩耍時,常在河邊看人拉縴,拉縴工非常辛苦,縴陷在肌肉裡、腦袋貼到地皮,繩子老是拉不直,事實上誰也拉不直;但我那時不懂,直喊著「沒使勁,繩沒拉直!」還有很深的印象是有漁家娶媳婦,張燈結綵吹吹打打,河邊下來一艘小船,接了媳婦,出去卻不能用滑的,要用身體晃動,幾十米的水道要晃一個小時,新娘在船上晃著。我看不懂,直看著,外婆喊我吃飯,我說我不吃飯,讓他們再表演一次,我以為他們在表演呢。後來看電影電視劇小說都沒有這種場景的表現,這段美好應該是消失了。

後來水污染之後,就悲哀了,河邊沒人去玩,不能喝,人得癌症。河邊孩子要戴口罩上學,河邊麻雀飛過去就暈死掉下來了。

我曾經拍過一群孩子上課戴口罩的景象,拍過之後去拍水的污染,看到死魚,爛了,水的臭味加上爛魚味,讓人有窒息的感覺,我當時要拍照,但對焦怎麼也對不準,老是調不準;忽然間,我發現是我意識出問題了,我一驚,想到水有問題,因為只有我一個人,就趕快撤退。隔天我約了人,帶了防毒面具,才再去拍。很多人質疑怎麼會有這種事,其實因為水中氨氮很高,產生了硫化氫氣體嘛,幸好我在軍中有學到戴防毒面具的本事。這事過了50多天後,我就看到下游發生不幸的報導:有農民打水澆地,因為水的毒氣散發出把人燻倒,去解救的人也跟著倒,安徽省阜陽市七里長溝,死了10個傷了4個。

問:從事運動的其間,最難過的日子是什麼?
答:最難過的時候2005-2006年,彷彿陷入沼澤地掙扎的情況。那時我們的工作因為觸犯了一些人的利益,受到特殊利益集團的質疑。而且資金也沒了,我個人投了20多萬(人民幣)下去,沒錢了。幸好這時家裡人頂住了壓力,去擺地攤、給別人送牛奶。老伴那時用機器織毛線衣,一天織十件,挺快的,但現在肩膀都出毛病了。

2007以後好了,當年得了環保部綠色中國年度人物、後來還有改革開放30年貢獻人物、生態小康建設十大貢獻人物等等,得到最高層領導的尊敬和老百姓的讚揚,就逐漸走出了沼澤地。

另外,我們做清潔飲水救助也有了效果。用我們發明的生物淨水裝置,一個村裝一個,把污染的地下水經過處理之後,達到中國最新的飲用水標準。讓身體健康、癌症發生率降低。像有個村莊「襪子莊」(已很多當地人稱為襪子的白鷺出沒而得名),過去每一年有七、八個癌症患者。2009年,這裡沒有新發現的癌症患者了,村裡非常滿意。這個裝置還得過世界銀行的發明獎。

問:最高興的事情是什麼?
有個在河旁邊的癌症高發村,我曾經去拍過一張照片,畫面中一位老太太在壓井水,水色渾濁,老太太則顯得黑瘦。2008年我們在那裡裝了生物淨化裝置,2009年我回訪時去這位老人家中拜訪她,一位婦女告訴我沒這個人。我拿出照片說:我拍過這人,怎麼會不在啊?沒想到她回說:這就是我,因為我那時有病,喝了這個水以後不拉肚子了,身體變好了。

那時我真是心情愉快,這真的叫做爽!有的人做發明拿錢,但我不,聽到農民他們說生活過得很好,那種感覺才叫做好。

問:對台灣的讀者想說什麼?
台灣經濟發達,走在前面,大陸改革開放之後有很多台資企業進入內地發展,我們很高興。但其中一部分企業在台灣是執行台灣的環保標準,進入內地卻執行很放肆的標準。這些台資因為在開發區,公眾無法進入監督,地方也因為特別照應這些特殊招商項目,因此讓他們彷彿有了特權。

我想說的是,這些台資不應實施雙重標準。他們經濟有了局面,走在前面,在環保方面也應該帶頭做好的示範。如果有企業想幫村子裝淨化裝置,我們都很歡迎,而且會立企業的名字在上頭。

我不要點名是那些台資,我要給他們機會,相信總有一天大家會在環保的過程當中走向完美的結果,透過完美的協商溝通,取得和諧的建設與環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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