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法伯:
您在第一冊第13章這麼描述馮杜山:「普羅旺斯的馮杜山這不毛山峰遺世獨立,四面都可以受到各種大氣因素的影響;它高聳突兀,是阿爾卑斯和庇里牛斯山之間最高的山峰,生長各種依氣候分布的植物種類,讓人們可以十分清楚地進行研究。」「儘管我至今已經登山25次,卻還沒有滿足。1865年八月是我第23次登山。我們一行8人,3個人是為了植物學觀察,5個人是要到山上走走,看看高處的風光。我們那5個對植物研究一竅不通的同伴,後來沒有一個人願意再陪我去了,因為這場遠征十分艱苦,看日出的樂趣根本補償不了。」由此可知,登上馮杜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看日出的樂趣補償不了登山的艱苦,但我相信,您們那三位觀察植物、研究植物的人,肯定是又一次、再一次地登上了馮杜山,因為您們對植物的興趣遠勝過登山的艱苦。
對許多人來說,旅遊通常是去愈多不同的地方愈好,所以,這些人鮮少重複去同樣的景點。但是,只去過一次的地方實在很難說對那個地方有多深入的瞭解。試想,一地的風景一年四季不同,細心的觀察家,還能分辨1年12個月的差異;更細心的觀察家,如您,即使遠道而來,登了25次馮杜山,依然不倦,也不夠。(我相信寫完這一章後的您,肯定還有第26次、第27次……登上馮杜山的經驗)
每年寒冬,我會像候鳥一樣,遷徙到台東幾天,走幾條林道,觀察昆蟲。台東這地方,對我而言就像每年都要進行的一場儀式,這兒溫暖,有豐富的昆蟲,即使是冬天。幾年下來,一些昆蟲成了舊識,但也總會發現新朋友;舊識讓我安心(您們還在這兒啊),新朋友讓我驚喜(很高興認識祢)。就這樣,一年又一年,累積了愈來愈多冬日裏台東拍攝到的昆蟲照片,同時也意謂著擁有愈來愈多熟識的昆蟲朋友。這麼一來,就更捨不得冬天不到台東了,因為,那些台東的昆蟲朋友總會在中部寒冷無蟲的日子召喚我,讓我想念台東的陽光、台東的蜘蛛、台東的昆蟲,以及台東的那幾條孕育這些生物的林道。
法伯,您這位博物學家對各種動植物都充滿興趣,所以,您願意登上馮杜山為植物觀察而來。但我知道昆蟲仍是您的最愛,所以,您的目光終究還是會被某些昆蟲景象所吸引:「當我的同伴們搖晃岩石、推入深淵,看著岩石滾落發出可怕的轟響時,我卻發現了『毛刺砂泥蜂』這種老相識。牠藏在一塊扁平的大石頭下。過去我看到的這種砂泥蜂總是孤零零地出現在平原的道路路坡上,而這裡,幾乎在馮杜山頂,牠們卻是幾百隻擠在一個窩裡。」我想,正是「幾百隻擠在一個窩裡」讓您感到新奇與好奇吧!
這一章,您幾乎以遊記般的描述來寫您在馮杜山的旅行。昆蟲,您只提點出毛刺砂泥蜂而已,並沒有著墨祂們的生活習性,甚至也沒提到您對祂們的深入觀察或實驗,不過,您似乎預告了下一章將提到祂。因為,您在這一章是這麼結束的:「現在讓我們回到昨天傾盆大雨來臨前,濃密的烏雲把我們籠罩住時,成群蜷縮在石頭下的毛刺砂泥蜂身上吧。」您的文章到此戛然而止,留給讀者深深的期待,期待您下一章將敘述的毛刺砂泥蜂。
法伯,這一章快結束時,您的書裏有一張插畫,是阿波羅絹蝶。我幾乎沒見過您在《昆蟲記》裏提供蝴蝶,至今仍不知為什麼,一度還懷疑您是不是不喜歡蝴蝶,還是您所居住的地方根本沒有蝴蝶。幸而,您還是寫到關於蝴蝶的一些觀察,並敘述了您看到的祂們:「當陽光強烈時,我們會看到一種深胭脂紅點、四周鑲著黑邊的白翅蝴蝶,懶洋洋地在花叢間飛來飛去,這便是阿波羅絹蝶,萬年積雪寂寥的阿爾卑斯山上優雅的客人。牠的毛毛蟲以虎耳草維生。在馮杜山頂等待著博物學家的美妙歡樂。」阿波羅絹蝶原來生長在這麼寒冷的地方、積雪的馮杜山頂啊。
法伯,台灣有兩種蝴蝶,說不定也能飛上馮杜山那麼寒冷的地方。我還記得2008年元旦,很冷,約只攝氏10度,台中大坑的山上溫度可能更低,且風極為強勁,然而在山頂的空曠處,依然能見到紅蛺蝶(大紅蛺蝶,Vanessa indica)和姬紅蛺蝶(小紅蛺蝶,Vanessa cardui)俐落地翔旋速飛,這種蝴蝶在台灣,從低海拔到高海拔,無論熱夏或寒冬一年四季皆可見。張永仁《蝴蝶100》更說紅蛺蝶「連玉山山頂都有觀察紀錄,這可是大多數蝴蝶所望塵莫及的!」可見這紅蛺蝶和姬紅蛺蝶一點兒也不在乎天有多冷,風有多大,想飛翔就能迅速地飛翔。徐堉峰《臺灣蝶圖鑑》第二卷則說姬紅蛺蝶「係全世界分佈最廣之蝶種」。如此看來,法伯,也許您在馮杜山曾見過這種蝶也說不定。
蘿賽的《蝴蝶法則》寫到一段探險者在蘇丹境內記錄到的姬紅蛺蝶遷移情形:「從我的駱駝上,我注意到整片草地似乎都在劇烈騷動,但這時並沒有風。下了駱駝,我才發現這些騷動是由姬紅蛺蝶蛹的扭動所引起。這些蛹數量多到幾乎每一片草葉上都有一隻。這種蠕動的效果至為奇特,好像每根草莖都被單獨搖晃著,事實也正是如此。很快地,這些蛹就爆開,流出紅色液體,像是下著血雨。無數癱軟而無助的蝴蝶撒滿地面。不久後,陽光照下來,這些蝴蝶就開始曬牠們的翅膀。約在第一隻蝴蝶出生後半個小時,這整群的蝴蝶像一片濃密的雲一般升起,往東朝著海面飛去。」姬紅蛺蝶也會遷移,這讓我有一股衝動,想要在一隻隻姬紅蛺蝶的翅翼寫上代碼,也許,祂會飛到法國,法伯,您的故鄉,如此便可能被某個法國人發現也說不定。
知道紅蛺蝶和姬紅蛺蝶的生活史後,莫名地,我對這兩種蝶有了一種特別的情感,也許是祂們在某種程度上連結了您和我之間的距離吧。
註:文中所引內容,摘錄自《法布爾昆蟲記》遠流出版社。
楊家旺謹上2011.0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