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解台灣黑熊野外活動的習性和範圍,必須採取傳統的捕捉繫放才能得知。黃美秀回台在拉拉山、出雲山、玉山國家公園等黑熊最有可能出沒的地點,放置了60多處熊餌(看何處熊較多,以便決定捕捉樣區),可惜多數熊餌都「槓龜」,只有在前往玉山國家公園瓦拉米途中的樹上出現一筆熊爪痕。
隨後她在訪談布農原住民獵人時,獵人口徑一致──「要抓熊就得去大分」,因為那兒冬天的青剛櫟結果季會吸引大批黑熊去吃果子。黃美秀實地探勘發現大分果真大便、爪痕、腳印熊跡處處,才鐵了心決定「落腳」在被學界視為畏途的大分。
兩年多的研究期間,她在布農原住民、也是玉管處資深巡山員林淵源的協助下,架設多處陷阱,出乎預期地陸續捕捉到15隻黑熊,由於台灣黑熊十分聰明,經常把陷阱中的餌吃光卻未「上鉤」,擒熊過程必須和熊「鬥智」,不斷改良陷阱,還需提著沈重的麻醉箱奔波巡邏、等待,接近陷阱時還得提防覬覦著餌的熊是否就躲在近處,是耐心、勇氣的極大考驗。
黃美秀回憶第一次捕獲熊時的窘狀:大雨中黑熊憤怒吼叫掙扎,他們緊張慌亂下,麻藥針筒不是沒有吹中(用吹箭吹入),就是射中後又被熊甩掉。抓到第2、3隻熊後,麻醉過程才逐漸熟練,但仍必須在人熊對峙中準確打入麻醉藥,迅速完成測量秤重、檢查採血、植入晶片、繫上發報器等工作;藥效退去前還得躲在不遠處,確認黑熊恢復良好、安全離去後才算大功告成。
在一一為黑熊繫上無線電發報器後,黃美秀和義工還得展開漫長的深山「追熊」任務。
熊熊又不見了!
「每次追蹤需要2組人馬,兵分兩路,各自在不同位置拿著無線電接收器找尋發報器訊號。」黃美秀解釋,動物活動時,接收器便可收到快速的嗶嗶聲,動物靜止時嗶嗶聲就會減慢並逐漸穩定。由於收到訊號時只知道動物的活動方位,必須兩人同時收到同一隻熊的訊號,透過地圖找出兩條方位線的交叉點,才能確認熊的位置(即三角定位法)。
山區地形複雜,無線電波在幽深山谷中來回折射,常讓人誤判方位,也常發生兩個訊號方向不一致或找不到交角的情況;要不就是上一刻還清晰如在耳邊的訊號,一下子就隨著熊兒翻過山頭而倏乎消失,深山中的人熊「躲貓貓」,常搞得研究團隊疲於奔命,沮喪抓狂。
由於山區廣袤,無線電「監聽」任務又必須24小時測量黑熊的活動範圍不能中斷(每個月每隻熊進行3天),研究團隊往往被迫隨身背著重裝到處奔波,以便夜晚能紮營在可收到訊號的地方,連續8天、10天的餐風露宿是家常便飯。
二年多鍥而不捨的追蹤,總算畫出了玉山黑熊的活動輪廓:黑熊每天有54%~57%的時間處於活動狀態,一般多是在白天活動,但秋冬季殼斗科(青剛櫟)堅果結實累累時,為了努力進食,他們也會變成「夜貓子」;有趣的是,台灣黑熊和溫帶熊不同,牠們並不冬眠!
黑熊最常活動的高度是海拔1,000~2,500公尺,每隻熊的平均活動範圍在30~100平方公里,有些甚至高達200平方公里(玉山國家公園1/5範圍);其中有半數會跑出國家公園外,讓自己暴露於無保護的險境之中。同時發現黑熊並非如原民認為的、冬天一定會遷移到低海拔地區活動,或者冬天都會回大分「聚餐」吃青剛櫟果。牠們的活動範圍和路徑除了季節因素,和食物多寡、生殖活動、人為活動更有明顯關聯。
「我們捕獲的15隻熊中,有2隻斷掌、6隻斷趾,傷殘率高達53%!」黃美秀指出,如果連在中央山脈最深處、而且是保育經營管理較完善的國家公園內,都還有一半比例的熊斷手斷腳,其他地區死在陷阱上的黑熊更不知有多少。
「非法獵捕是目前黑熊的最大致命威脅,其傷害並不亞於自然棲地的縮減和破碎化。」但黃美秀表示,其實原住民無意獵食黑熊,而是黑熊誤中陷阱所致,未來的保育工作也需要仰仗他們。(見「布農大哥林淵源的黑熊事件簿」)
成也青剛櫟,敗也青剛櫟
隨著玉山黑熊的繫放及追蹤研究告一段落,因之而來的問題也一一浮現:玉山黑熊族群數量有多少?是否因為族群太小而有近親繁殖的危機?什麼方式可以監測族群量的增減而發出預警?謎團未解,這也是黃美秀迄今持續鎖定大分做研究的原因。
「我們從2006年受玉管處委託,開始調查大分地區『青剛櫟結果數量』和『黑熊族群數量及活動模式』之間的關係,」黃美秀表示,4年調查下來,發現青剛櫟結果多的年份,不但黑熊出現的數量多,連帶地吸引山豬、山羊、水鹿等大型動物群聚,「磁吸效應遠超出我們想像。」2008年的盛產甚至吸引了60~70隻黑熊前來吃大餐!她據此粗估玉山國家公園內的黑熊族群總數應有50~150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