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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貓「淘淘」的野性回歸路

2012年12月06日
作者:雍興中、賀風玲

中國正在進行大熊貓第二次野放,這是繼2007年首次嘗試失敗後的又一次努力。讓一個在人工干預環境中成長的珍稀物種回歸自然,這只是漫長征途的第一步。

圖片來源:小夏(eversummer)

2012年10月11日,是兩歲兩個月的中國大熊貓「淘淘」的野放日。

這是中國人工繁育大熊貓的第二次野放,與首次野放不同的是,「淘淘」還是全球首隻誕生在野化培訓場的熊貓。

大熊貓野化野放是一條無經驗可循的路。5年前,第一次放養大熊貓「祥祥」失敗,為圈養大熊貓的野放蒙上了陰影。臥龍中國保護大熊貓研究中心的研究團隊頂著失敗的壓力,對熊貓「淘淘」傾注了巨大心血。

野放第一步

10月下旬,四川雅安市石棉縣栗子坪自然保護區的層層高山已經染上了斑駁秋色。在海拔2500米左右,有一處竹林掩映的山溝入口,這便是幾天前「淘淘」的野放點。

「淘淘」每天在哪兒?距離牠最近的研究人員也只知道個大概。

在「淘淘」身上,人們埋植了國際通用的身份識別晶片,為它佩戴了全球衛星定位和無線電遙測功能的GPS頸圈。每隔1小時,監測員會選擇三個不同的地點測定無線電信號發出的方向。

「在平面地圖上,兩個有方向夾角的信號就可以確定一個地點,我們測三個就更精確一些。」中心團隊成員周曉說,根據信號的變化,如果「淘淘」活動頻繁,測定時間會縮短到每半小時一次。

檢測器上,「淘淘」只在小範圍活動。研究人員估計,它正在熟悉陌生環境。因為類似的情況2009年也曾出現過,人們在同一地點野放了一隻受救援的野生大熊貓「瀘欣」,前三個月時間牠也沒有進行長途遷徙。

在「淘淘」活動穩定後,研究人員會定期去搜尋它,收集它的糞便,以判定它的健康狀況,但現在不能收集。周曉解釋,這是因為「淘淘」現在剛進入一個新的環境,需要用糞便等標記物來劃定牠的領地,收集糞便顯然對牠不利。

這的確是一個全新的環境。「淘淘」出生在臥龍自然保護區的野化培訓基地,北距栗子坪自然保護區有約450公里的車程,好在兩地海拔和地形比較接近。

研究人員希望,「淘淘」能夠邁出壯大當地種群的第一步,不過更為重要的一個希望是:5年前的悲劇不要重演。

「祥祥」的陰影

過去5年時間,臥龍中國保護大熊貓研究中心始終背負著壓力,這壓力是「祥祥」之死帶來的。

2003年,中心啟動了大熊貓野化培訓第一期專案。2006年4月28日,五歲雄性大熊貓「祥祥」在臥龍的「五一棚」地區野放,成為第一隻野放野外的圈養大熊貓。

野放很快就遭受挫折,當年12月,「祥祥」在野外與同類的爭鬥中受傷,當時中心把牠救治了回來,在傷勢恢復後,又將牠野放野外。

事後這一舉措飽受詬病。2007年1月7日,再次野放不到一個月,「祥祥」的無線電信號停止不動了。中心派出隊伍尋找,1月29日,發現的只是大熊貓冰冷的屍體。

所有人心裡都不好受,外界更是給了他們嚴厲的指責,認為對「祥祥」的傷後野放是「讓大熊貓去送死」。

「社會上不理解,這是一個研究工作,是研究工作就可能失敗。」中心主任張和民頂著壓力,繼續進行大熊貓野放。

2007年12月6日,在第一次大熊貓野放失敗不足一年後,張和民宣佈第二次野放計畫啟動。經過幾年論證,重啟計畫決定採用不同於「祥祥」的培訓方法。中心副總工程師黃炎是第二期項目的負責人,他介紹,「祥祥」的失敗歸因於人工干預太多,新計畫採用「母獸帶崽」和「隔絕人類影響」的方式展開。

母獸帶崽,就是讓幼崽在半野化環境中出生,人類照顧牠的母親,而由母親帶牠的孩子。而這個母親要有野外生活和帶崽的經驗。最後,幼年從野外救回,同時又有過生育經驗的「草草」入選。

為了隔絕人類影響,每次接觸大熊貓,工作人員都要在服裝上塗抹大熊貓的糞便和尿液,過程中也儘量不發出聲音。甚至,他們準備給偽裝服裝上晶片,進一步類比大熊貓的聲音。

新方法的效果很明顯。曾經,「祥祥」在野外環境中不懂得躲避旱螞蝗,口、鼻、肛周附近到處都是,看著就心疼,但「淘淘」身上卻沒有寄生蟲。

「這說明它媽媽把牠教得很好,這是我們人類無論如何教不會的。」張和民說,實際上「祥祥」不是全部都失敗了,至少它否定了一種不正確的方法,找到了對應的探索方向。

本該這樣

以往大熊貓幼崽個個都是溫室裡的寶貝,一生下來立刻會被人工放到無菌的保暖箱。黃炎也曾經很掙扎,但這次試驗他堅持了不管的態度。「野生大熊貓就該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存。」把心一橫的結果是,研究人員發現,大熊貓天生有抵抗能力,即便在野外「髒亂差」的條件下「淘淘」也沒有生病,反而是圈養的大熊貓,一弄水就受涼感冒。

研究人員還發現,「淘淘」爬樹的技能掌握得很快,「草草」只教了一次就學會了,那時它才四個月大,同年齡的圈養大熊貓都達不到這一水準。爬樹是野外大熊貓保護幼崽的方式,「淘淘」可以在樹上待兩三天,研究人員拿著錄好的同類聲音去試時,牠竟然可以分辨出來,拒不上當。

「淘淘」還擁有一流的方向辨別能力和尋找水源的能力,更重要的是,牠對人類充滿警惕。

飼養員吳代福說,第一隻野放熊貓「祥祥」由人工養大,對人很親近,而「淘淘」對穿了熊貓服的工作人員都要吼叫。現在的結果是,「祥祥」在無助中死去,「淘淘」則暫時對自然應對自如。

未來的資本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中國保護大熊貓研究中心的專家們都是頂著壓力做野化野放。原因只在於,專家們認為現在野放大熊貓,無論可能性還是必要性,都正當其時。

1999年以前,圈養大熊貓數量是下降的,完全依賴於野外捕獲。張和民和他的團隊,直到2000年才克服了圈養大熊貓人工繁育的三難:發情難、配種受孕難和育幼成活難。那之後的6年時間,大熊貓存活率為100%,圈養種群開始穩步提高。

現在,中國大熊貓圈養數量達到了342隻,這個數量級已能保證物種的遺傳多樣性保存100年,再多也無必要。張和民說:「說白一點,就是有資本做這個事情了。」

與此同時,大熊貓野外生境不容樂觀。由於人類的活動,大熊貓的野外棲息地被分開割裂,形成了很多孤立小種群,如果不進行人工干預,可能會減少繁殖乃至滅絕。所以野放一些大熊貓到小種群裏進行復壯,顯得緊迫而必要。

最後,為這一切提供可能性的,還是時代的發展。「野化野放這個事,都是發達國家在做。」黃炎的意思是,這很花錢。

臥龍野化基地為大熊貓設計了三個階段的野化場地,小的兩千平方米,大的一平方公里,圈一個這樣的場地建設成本就要投三四百萬。「大熊貓吃竹子消耗量很大,一個場地用一年,差不多要歇三年。」好在國家對此全力支持。

當然,也可以把大熊貓舒舒服服地關起來。「但那樣只是明哲保身」,作為大熊貓野化野放的主導者張和民說,「這是必須要走的路,不然就是我們的失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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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中外對話網站,原刊於2012年10月《南方週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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