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茶字拆開來看,它是草、人、木的組合,但是現在我們所喝的茶,大都來自把雜草清光的慣行茶園。南投縣仁愛鄉,兩位資深茶農,反倒是把雜草當成茶樹的好朋友,重建草、木、人的奧妙關係。
推開用炒茶桶作成的大門,茶農蔡年學帶著訪客進到茶棚,個人色彩濃厚的品茗空間,是他找來廢棄建材,完全親手打造。
過什麼樣的生活,往往只在一念之間。
「我是從買茶、喝茶走入種茶,比別人幸運,要喝什麼茶,就做什麼茶。」沖泡著自己的茶,言談間閒適自在。蔡年學變身為茶農,已經是20多年前的事情,當時為了散心,來到廬山,碰見有人要賣荒廢多年的茶園,密密麻麻的雜草,讓他對這塊地一見傾心。
直到現在,他的茶園,還是雜草比茶樹多。
這些慣行農法想趕盡殺絕的雜草,在他眼裡,卻是珍貴無比的肥力來源。就因為是雜草,所以種類多樣化,茶樹的肥力來源,也跟著多樣化。而且在回歸大地之前,雜草的成長過程,也在幫茶樹的忙。
蔡年學說,雜草會吸收重金屬,協助土壤還原,而且它們根部生長的時候會鬆土。尤其是闊葉型的雜草,因為根很長,是鬆土的好幫手,而且它們不會跟茶樹搶營養,是茶樹的營養來源。
土鬆了,植物的根可以好好呼吸,排水性好,連續下一個禮拜的雨,也不會積水,雜草同時還幫土壤保濕,從開始種茶到現在,蔡年學從來不幫茶樹澆水。
這些大地自然長出來的雜草,有許多可以入菜,豐富的纖維質,照顧著茶園主人的健康。「昭和草、紅藜菜、咸豐草,野生桑葚...」走在茶園裡,女主人蔡鳳蘭隨手採摘,一下子就採足了午餐需要的野菜。
他們不但讓雜草重回茶樹身邊,同時還進行了一場空間革命。當初接手茶園時,前任主人用的是所謂的「侏儒栽種法」,為了便於採收,把茶樹排得緊緊的,因而無法長高。但是蔡年學覺得,這樣是在虐待茶樹,於是他展開了一項實驗。在他的實驗區,把茶樹當成果樹來種,大大降低密度,原本矮化的茶樹,幾年下來,已經長得比人還高。實驗結果讓他非常滿意:「要是有機會再種茶,我絕對是用這種果樹栽種法,產量可以拉平(侏儒種法)五六棵,而且茶樹可以生長得很快樂。」
藪鳥在眼前飛過,竹雞在草叢中穿梭,蝶類、蜜蜂更是這裡的常客。明明是走在茶園裡,卻像置身山野小徑。雖然擁有兩甲大的土地,他們只用五分地種茶樹,其它空間還給大自然,並且是專程跑到鄰近溪谷,尋找當地原生樹木的小苗。
當初純粹只是想種出自己喜歡的茶,而採用完全自然的方式,多年以後,當土地恢復健康,反倒是土地在照顧他們。這樣的種法,茶葉的產量不多,卻賺到最寶貴的東西。「雖然沒有賺很多錢,但是賺了你的身體跟那些空氣。」蔡年學說。
「我們只要這樣樸實的操作有機,對環境是很友善的,其實很簡單,土地也對你友善。」20多年來,一路支持丈夫的蔡鳳蘭,清楚感覺到土地回應的善意。
蔡年學夫婦用自己的方式隱居山間,在附近的山頭,茶農陳光博也用自己的方法在山間生活,他們的共同點是把雜草當成好朋友、在茶園裡種了許多樹,但是經營理念有些不同。
「生活不下來,談什麼有機農業,所以我喜歡中道。」28年前,來自鹿谷製茶世家的陳光博,為了買茶菁來到霧社,卻愛上了這裡,買了地,住下來種茶。
剛開始,他採用慣行的方式,雖然打得是低毒農藥,還是常常看到一地的動物昆蟲屍體,讓他非常不忍。同時,他也明白農藥與肥料,只會讓農民越陷越深。10多年前,他決定轉做有機,歷經年產量從2000台斤下滑到500台斤的震盪,撐過轉型期的痛苦。現在,一切就像是倒吃甘蔗,越來越甜,因為有許多幫手來幫忙照顧環境、照顧茶樹。
茶園最高處,他收集雨水,打造了一個蜻蜓與蛙類的小天堂。蚯蚓、昆蟲、鳥類、小型哺乳動物,自然而然來到這裡落腳,為了讓環境更多樣化,陳光博在茶樹周圍種了許多樹,但是種樹的出發點,還有另一層思考。「921之後,看到很多地方土石流嚴重,其實茶園和檳榔園、菜園是一樣的,沒有水土保持的功能,但是一般農民都把樹砍盡,因為擔心遮陽減少產量,其實那是不對的。適度保留可以做水土保持,又可以生態多元。」
茶園的道路邊坡,他種上了原本就喜歡峭壁環境的五葉松,只在比較平坦的地方種茶,其他坡度比較陡的區域也退耕還林。一步一步,慢慢建立茶園生態系統,現在生態慢慢健全了,而且收入也不比慣行差。「我哥哥現在種六甲,一樣的海拔,他種六甲地淨利和我一甲地一樣多。」陳光博滿臉笑容的說。
茶,本來是生長在低地丘陵的植物,近年來,台灣的茶卻是越種越高,與其他高山農業一樣,形成水土保持的問題。五六十年代的時空背景,鼓勵農業上山,道路開發與大面積墾殖,造成國土危脆,如今,充滿生態思維的有機茶栽植,在農地裡退縮經濟作物範圍,把部分空間還給大自然,或許是兼顧農民生計與環境保護,值得嘗試的第一步。
※本節目將在週一晚間10點於公視首播,週六上午11:00重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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