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美麗蝶影相遇 | 環境資訊中心

與美麗蝶影相遇

2007年12月01日
文:Eunice

這一趟台東之旅處處充滿了驚喜與感動,而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便是與牠──圓翅紫斑蝶的相遇。

像聖誕燈飾的蝶蛹

在鷥山部落的第二天早上,阿利曼帶領我們前往拜訪「會走路的樹」。在抵達森林中幾棵需數人合抱的大榕樹後,阿利曼和我們講述這些榕樹是怎麼從山上的阿祖阿公一步步走到山腰的兒子孫子樹。

這時,不知是誰眼尖最先發現了悄悄藏在森林中的寶藏:「咦?這裡怎麼有會發光的蛹?」接著馬上跟著此起彼落的呼喊:「真的耶!這裡也有!」、「這裡也有!」頓時所有人原本仍然惺忪的朦朧睡眼都睜得老大,四下搜尋這個美麗的大自然藝術品。完全不似一般蝶蛹的那般“頭角崢嶸”,它細緻的外型,像個小巧可愛的花生米,輕輕懸掛在某片樹葉下,光滑中帶著幾抹裝飾的條紋,閃爍著不可思議的奇妙金屬光輝,是如此的巧奪天工,精巧完美到令人懷疑那不可能是個蝶蛹,而是大自然的珍寶。

更往林中走去,越來越多像寶石一般的蝶蛹,幾乎每片葉子下都會發現,也有許多仍是色彩艷麗的毛蟲,懸在葉面下,蜷起身子,靜靜等待著邁入羽化蛻變的過程。

一步一步往前,我們彷彿漸漸走入了一座四周點綴著寶石的綠色天堂。最後來到一處茂密幽靜的林地,在眼前一棵高大的喬木,我們看到攀附在它身上的葉片藤蔓上,都是一個個亮晶晶的蝶蛹,在幽暗的林中,好似一棵渾然天成的聖誕樹,一點一點閃爍著最晶瑩動人的燈飾。大家都靜靜地站著,感受這一刻的寧靜,以及這種大概是都市人一輩子難得遇上的感動。

和我同名的蝴蝶

原本以為,與這美麗蝶蛹相遇的故事,大概就隨著這趟豐富而精采的旅程一起結束了。沒想到,在返家的車程上,爸爸嘿嘿笑著拿出一片帶著蝶蛹的葉子。我們大聲責怪爸爸把蛹帶回像台北那樣污濁的地方,大概是活不成了。不過看來,故事似乎是還不打算結束似的。

回家後,我們也只是把那蛹當作一個美麗的藝術品,沒再留意。但是爸爸不管是上班或是去哪裡,卻將它隨身攜帶著。有時我仔細觀察這蛹,凝視那美麗的色澤與紋路,仍舊可以感受到當時在台東山林裡的那種感動。我嘗試查出到底這是哪種蝴蝶的蛹,但是所有的蝴蝶圖鑑都沒有蛹的圖片,我甚至寄了一封E-mail給台大昆蟲系的教授向他請教。不過,在回信尚未收到時,答案就已經出現了。

傍晚,爸爸下班回來,露出得意的笑容:「蝴蝶出來了!」我聽了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真的假的?」連忙跑去看,是一隻剛脫離蛹殼,看來十分柔弱纖細的美麗蝴蝶。翅膀是以深黑色為主,邊緣鑲有三排大小不等的白色斑點,身體也是帶著很漂亮均勻的小白點,黑白分明的。我一再誇獎著:「欸~很漂亮呢!」

沒想到牠比我所想的還更棒,就在我們凝視著這隻初生之蝴蝶時,牠在我們面前緩緩的將翅膀打開。天哪!這種感動真是筆墨難以形容!誰曾經這麼近的觀看一隻嬌怯怯的蝴蝶在面前打開翅膀,才有辦法體會這種生命的莊嚴的美所帶給人的震撼吧!尤其當我看到翅膀打開瞬間的那一抹艷藍,實在是忍不住大叫:「哇賽!是藍色的耶!好漂亮!」於是我們很快的在台灣蝴蝶圖鑑裡找到了牠的名字──圓翅紫斑蝶。

坦白講,要是出來的蝴蝶是別的顏色的話,我當然也會覺得很漂亮,但是卻遠不及這樣興奮,因為藍色正是我最喜歡的顏色,尤其牠是要等到在翅膀打開的一瞬間,在某個特定的角度,你才能看到那一片藍。正因為如此的難得更加顯出牠的珍貴,圖鑑上的一句「翅表黑褐具琉璃光澤」還不足以描述,在我看來,那是鑲著白斑的黑色天鵝絨般的質感,然後在時間與光線都對了的那一刻,就會出現那一片艷澄澄的藍色光輝。更巧的是,當我翻到了牠的學名「Euploea eunice hobsoni」 耶?我的英文名字正是Eunice! 牠竟然還和我同名呢!這個緣分實在真是太巧妙了。

小小法布爾的感動

剛出蛹殼的蝴蝶似乎還沒什麼力氣,也不怎麼飛,只是偶而緩慢的拍拍翅膀,而我們就拿著數位相機在一旁興奮的捕捉那美麗的瞬間。有時候我凝視著牠美麗的身影,就會想到昆蟲詩人法布爾在《昆蟲記》當中提到的一段話:「小鳥真正的朋友,反而是那些小時候抓過鳥、撿過鳥蛋、體驗過那種快樂的人,因為藉由手中小小暖烘烘的體溫和心臟跳動的韻律感,不知不覺中小鳥的生命已融入自己的生命裡。沒有這種經驗的人,絕對無法了解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才會一味指責取走鳥蛋的小孩。其實他們才是最不能體會小鳥存在意義的人。」我想,當時撿到黑喉鴝蛋的小小法布爾的感動,和今天我們這些城市鄉巴老看到圓翅紫斑蝶的感動,應該是相似的吧!

在這高貴又嬌弱的貴客來到我們家的隔天,正好遇到颱風,窗外狂風驟雨的,爸爸不放心將牠放到戶外,於是牠就在我們家暫住了幾天。爸爸一直想嘗試弄些糖水餵牠,試了很多次才終於找到一個最理想的方法。我們在一根筷子的尖端滴了幾滴糖水,然後讓牠用那纖細的腳倒掛攀附在筷子上,過了一會,牠就將那捲起的口器伸出,一開始還看不出來牠有沒有在吃,但是漸漸地糖水消失的速度就越來越快,我們又再多滴了幾滴在筷子上,牠也是很快就吸光了,還用口器在已經吸乾的筷子上舔來舔去的,簡直像是小嬰兒在喝奶一樣,我們看了都覺得很好笑,誰曾經這樣將蝴蝶拿在手上餵呢?最後牠好像心滿意足的拉了一泡尿,結束了這次的晚餐。

優雅地飛向藍天

大致上我們與蝴蝶共處一個屋簷下的這幾天都還算相安無事,不過要是再繼續這樣下去我們可就要頭大了。因為每次只要牠一翩翩飛舞,我們就要心驚膽顫的擔心不曉得牠會停在哪裡,如果是在很明顯的地方或是角落的電線上那都還ok,只要我們知道牠在哪裡就行了。但是幾次牠在一些雜物堆後消失,我和爸爸、弟弟就得翻箱倒櫃的把牠找出來,又很怕把牠壓死。白天,牠幾乎都是停在紗窗上,很嚮往陽台外面那新鮮自由的空氣似的,於是事不宜遲,該是牠回到野外去的時候。

很遺憾我們沒有辦法再將牠帶回台東,好在我家後院外面有幾棵大樹,一些植物和一片天空,於是就在正式要道別的那天早上,我們將這個意外在我們家過了幾天都市生活的小嬌客放到陽台上。

牠就靜靜的在陽台的欄杆上,像過去這幾天一樣安靜的停駐著,然後,據媽媽轉述給我聽的,不像小鳥飛翔的那般迅疾莽撞,它輕輕巧巧的調整好方向,胸有成竹地,優雅地,翩翩飛向藍天。     __全文完

原載於<生態神學>通訊79期2003年9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