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豹是台灣兩種貓科動物之一,1980年代即無目擊紀錄,近幾年宣告滅絕。將近四十年,台灣生態系是否因此而有不同面貌?台灣獼猴、山羌、水鹿,甚至黃喉貂的數量增加,是否與缺乏雲豹這個天敵有關?上周末「貓科動物再引入研討會」中,針對是否比照其他國家再引入雲豹進行討論,幾位部落來自排灣和魯凱族代表都持保留態度。
台灣雲豹=亞洲雲豹 再引入讓山林生態系完整
過去全球雲豹視為一屬一種,底下分為四個亞種,其中之一就是台灣雲豹;婆羅洲、蘇門答臘則屬另一個亞種。近年來經科學家比對斑紋、顏色、條紋位置等條件,發現可明顯區分為兩種,其一為亞洲雲豹(Neofelis nebulosa),並將婆羅洲、蘇門答臘獨立為一種,稱為「巽他雲豹」(Neofelis diardi)。
亞洲大陸的雲豹毛色偏黃,巽他雲豹毛色偏黑,斑塊小,但這些證據卻無法區分是否來自台灣或其他地區。因此,台灣雲豹(Neofelis nebulosa brachyura Swinhoe, 1862)歸類為亞洲雲豹,至今沒有足夠的證據支持台灣雲豹是亞種分支。台灣石虎保育學會理事姜博仁解釋,斯文豪(Robert Swinhoe)命名的依據是跟原住民買來的兩張雲豹皮,並認為是新種,但後來更正說法,因為毛皮無法完整呈現自然狀態。
雲豹特徵腳短尾巴長,樹棲能力強。雖然雲豹並不需要棲息在茂密的森林,尼泊爾的紀錄中,雲豹出現在茶園周遭。但是過去疑因大伐木林道開發,干擾以及造成棲地破碎化,密集干擾雲豹棲地,再加上狩獵壓力,可能是造成其滅絕的主因。至於牠的獵物,從其他國家雲豹排遺,顯示會吃靈長類、山羌、水鹿,甚至有吃紅毛猩猩的紀錄。
姜博仁十年前計算適合雲豹棲息的棲地,扣掉針葉林,約莫8500平方公里,換算約可供155隻雲豹,而這還不包括高海拔的針葉林。在尼泊爾雲豹棲地,和不丹最新的海拔分布紀錄是3600公尺海拔。
2000年起,由台美組成的專家,歷經13年監測調查,無論是自動攝影機、目擊記錄,完全不見雲豹蹤跡。姜博仁即為團隊成員,博士論文以雲豹為研究對象,除了證明過去台灣確實存在原生雲豹,也證明台灣島上原生雲豹已滅絕。
他認為,再引入雲豹是彌補山林失落的那一角。「雲豹可以說是生態上的保護傘物種,一個雲豹可以生存的環境,也會是一個生態完整健康的環境與山林,也就是家,也就保護了生活其中的所有物種。」
魯凱觀點:接受雲豹滅絕事實 再引入生態疑慮待釐清
台灣原住民族中,排灣及魯凱族將雲豹視為民族動物。研討會中邀請魯凱及排灣族代表與會表達意見。
雲豹魯凱語拼音為「lrikulaw」,發音近似「里古烙」。好茶部落作家杜寒菘以雲豹創作的作品,充滿部落當中。對於雲豹的消失,族人的態度是「雲豹沒有了,我們傷心過,也接受雲豹絕跡的事實了,那就留在夢裡相遇吧!」
至於是否主張讓雲豹重返山林,他帶來部落的訊息,若非台灣原生雲豹,再引入所造成的衝擊是什麼?這過程誰獲利?會不會又是以保育之名,劃保護留區實質上限縮原住民族的傳統領域?會不會又帶來大批遊客,衝擊部落環境。
好茶部落的遷移過程與雲豹的傳說緊緊相繫,在傳統魯凱族狩獵,是不允許獵捕雲豹。義守大學原住民族學院院長台邦‧撒沙勒指出,對於好茶部落而言,雲豹的地位有如神明,因此不獵殺、不穿其皮,並將其形象內化為好的人格,例如勇敢、善戰等。魯凱十分肯定獵人,會以各種方式來表彰其地位,不過,誤獵雲豹的人是沒有獎賞的。
對於雲豹復育,台邦認為應與魯凱文化、山林環境同步思考,復振部落傳統知識,過程要能擴大族人參與,並提升保育能量。
排灣觀點:雲豹未死 再引入是假
有別於魯凱族,排灣族人仍深信在大武山深處存在雲豹。「對排灣族,雲豹不可以消失!」排灣族語雲豹的拼音「likuliav」,藝術家拉夫琅斯‧卡拉雲漾說,族人仍在等待雲豹。依據族人的傳說,雲豹在清朝1850年代就很少了。部落認為雲豹之所以消失,是因天性難繁衍,再加上懶得交配所致。
在排灣文化中,雲豹代表勇士、男性;勇士舞步也是踹摩雲豹步伐。雲豹對於族人是謎樣的存在,排灣傳統狩獵,熊鷹、黑熊和雲豹,都屬於聖物,誤獲時須於特定的地點舉行喪事和族咒及除檅儀式,而且只能在夜間舉行。他解釋,在部落,不光彩的事情才會在夜間舉行。所得獵物歸於貴族領袖所有。
當他詢問部落耆老對雲豹再引入的看法,他們用排灣語念了兩次likuliav。拉夫琅斯解釋,排灣語將一個名詞念兩次,代表是「假的」。不但不能接受引入雲豹,也不接受熊鷹羽毛的替代品。
成功引入伊比利山貓 關鍵在於人
全球野外貓科普遍遭遇生存威脅,不少國家投入保育工作。由林務局、台北市立動物園合作舉辦的貓科動物再引入國際研討會,即邀請遠從西班牙伊比利亞山貓復育計畫專家分享經驗。
Iberian Lynx伊比利亞山貓(Lynx pardinus)曾經被認為是地球上最稀有的貓,名列IUCN野生動物紅皮書極度瀕絕(CR)等級。20世紀初超過十萬隻漫步伊比利半島,由於棲息地消失,2002年野外族群不到一百隻。
米格爾西門(Miguel Simon)是第一個意識到必須保育這個具有代表性的物種。他領導了來自西班牙和葡萄牙各地的數百名科學家和環保人士組成的專家團隊,設置育種中心,通過最先進的設施,24小時監控每隻山貓,得以每年釋出多隻伊比利山貓,並確保任何幼獸安全。經過十餘年的努力,野生種群現在估計接近500隻。
米格爾‧西門提到,重新引入必須清楚為何做這件事,目標明確。另外還須足夠的棲地,棲地之間能夠連結;並且須有正確的基因庫並確保遺傳基因多樣性,以及疾病預防。2007年首座育種中心成立,營運之初也曾面臨貓白血病,導致40隻幼獸只存活12隻,這個教訓讓研究人員意識到全面性衛生計畫之重要,得以專注疾病預防。
過去山貓是獵捕的對象,肉可以吃、皮可以用,牙齒可做成項鍊,是具有經濟價值,現在轉而為保育引入對象,居民能否接受是關鍵。全面性評估人們的態度和觀感相當重要。專案經理瑪麗亞‧多明桂(Maria Navarro Dominguez)表示,再引入計畫之前,做了很多居民態度的研究調查,透過訪視、電訪進行量化分析。
居民對於引入帶來的衝突有些疑慮,例如不能利用,也不能視為娛樂的對象等,土地可能因保育山貓而不能利用,尤其是造成畜養場的損失等。解決方案包括與農民簽訂協議,維護其利益,並協助爭取相關機關補償,讓居民不因保育而有實質損失。他強調在過程中與居民充分溝通、直接面對問題的重要,即使居民拒絕接受,也要找出背後的原因加以解決。
全球野生動物保育基金會(Global wildlife conservation,GWC)野生貓科動物保護項目經理(Program manager of wild cat conservation)吉姆‧桑德森博士(Dr. Jim Sanderson),指出,一個物種「再引入」,必須評估是不是有需要、強烈的渴望牠回來。
「我們不需要改變貓;我們必須改變人們的思想。作為保育者,我們的任務不是與貓合作,而是與人合作。」吉姆‧桑德森強調,雖說是貓科再引入,實際工作的對象是人,而非只是貓科動物。例如貓科會侵入雞舍,人們會獵殺牠。因此必須了解原棲地的居民是否希望雲豹回來。
他也是IUCN貓科專家組成員,在他工作的場域上至數十座堅固雞舍,解決貓科動物入侵的問題。而龐大的資金往往伴隨著成功的經驗而來。「捐款的性質是錦上添花,成功才會有人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