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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愛心,我們感受不到!」

2009年09月08日
作者:李珊(媒體工作者)

圖片來源:莊坤儒八八水災過後3個星期,因工作之故有機會深入仍為孤島的高雄縣那瑪夏鄉,直昇機從旗山沿楠梓仙溪上溯,愈往中上游,青翠山頭變成黃土片片,大小碎石懸在陡峭山坡,小林崩坍規模更數倍於其他區域,大自然摧枯拉朽之勢令人悚然。從民權村一下機,滿地碎石的停機坪已昭告災區環境的艱困,二天的採訪中,行經多不勝數的泥濘便道,走訪了災情慘重的民族、民權村,目睹學校、公路被亂石土堆掩埋、橋樑沖落溪底、民族村幾乎全被吞沒的悽慘景象。

對照民族、民權的荒涼,最上游民生村的屋舍大多完好,但村民在水災3天期間飽受驚嚇的創傷非外人能想像。一位黝黑獵人還沒開始敘述受困經歷就頻頻拭淚,原來他和大腹便便的妻子、幼兒被暴漲溪水和土石流前後夾擊整整5天,水災夢魘讓他至今晚上難以成眠。一位鄉公所員工目睹村落集中區洪水沿著下水道孔蓋快速向上暴衝到一公尺高,街道兩旁的十多戶村民房舍遭洪水衝撞,村民怕水壓過大,紛紛敲破玻璃門窗,他則以怪手打破人孔蓋讓大水宣洩,再用怪手車疏散居民到高處,但自己一分鐘可達的住家卻被阻隔在湍急洪水外,對妻小安危心急如焚一整夜,...第一天晚上,幾位村民聞訊來到我們住處,傾吐二十多天來一肚子委屈,「秉燭夜談」到深夜。

我們不是死守家園

圖片來源:莊坤儒「最讓我們驚訝的是外面竟報導我們拒絕撤村,」鄒族知青周永泰說道,如果大家都撤下山了,家園怎麼辦?颱風已過,山上既無立即危險,為何不留下清理家園?許多人把太太小孩送下山,自己則留下和大家一起打拚,即便「半夜不敢一個人騎車,三不五時會聽到『轟』的巨響。」這十幾天和阿兵哥一起搶通道路、清理各處土石流,村民靠著互助,吃存糧、拔野菜來渡日。

「只要是在河邊50到100公尺的農作物都已全毀,四周地貌也面目全非,災後復建才是漫長的開始,」村民代表江明德表示,目前村民很需要知道政府提供什麼協助,但實情卻仍是「外面的資訊進不來,裡面的需求出不去」。

圖片來源:莊坤儒亟需溝通平台

他舉例,災後10天時他們聽廣播說外面捐獻的物資過剩,他們近千人卻在山上餓肚子,「還是馬總統來了以後,我們才有米吃。」災後第2、3週,政府救助金等措施紛紛出籠,但他們無法掌握清楚資訊,都聽說坐直昇機下山的村民才有種種「福利」,從政府發的到各收容中心、紅十字會等團體給的紅包,總共從幾萬元到十幾萬元不等,但留在山上的卻連急難救助金都沒有。

究竟有哪些單位提供哪些補助?對象是誰?補助到何時?因為道路電力中斷,只能靠發電機看電視,截至8月底,連民生村村長都說他的資訊來源很片面,不是山下親友口傳就是電視報導。而許多人農作物全毀無法採收銷售,政府對農損雖有補償,但手續曠日費時,手頭緊絀的村民無不望穿秋水!

圖片來源:莊坤儒資源分配不均

留守山區的鄉長,3星期來奔忙於搶通道路,協助國軍挖掘罹難者屍體,對鄉民的不平之鳴也能反映給縣政府,他語帶無奈地說,留在山上的村民在艱困中拚搏重建家園,不但打通3村落間的道路,聯外道路也逐步搶通,辛苦揮汗的結果卻備受冷落,難免令村民認為「政府這樣對待我們,是要逼我們下山嗎?」

其實,就短短二天觀察,不止是救助金資訊未透過適當管道傳遞到山區孤島,許多村民疑慮也欠溝通平台,第二天一早我訪問民生村村長時,直昇機從天空飛過,村長告訴我每天有關單位都會去勘查楠梓仙溪上游堰塞湖情況,但他不明白為何不趁早處理,「難道要等下一個颱風來讓它潰壩嗎?」村民提心吊膽,只好自力救濟,組隊前往探查。

事實上,第三天當我們回程下直昇機時,巧遇林務局和成大防災中心一行人正要進山區量測堰塞湖水體深度(水深則壓力大,潰壩危險性高),我隨即反映居民疑慮,成大防災中心主管表示,目前上游堰塞湖都有「溢流」現象,並非封閉壩體,因此無潰壩之虞,目前因重型機具無法進入引流,政府密切監控中,居民不用驚慌。像這樣的資訊若能充分傳達給災民,即可讓災民免於二度傷害。

至於更嚴肅的遷村問題,村民對也對外界或媒體認為「原住民不顧安危、執意死守家園」的刻板印象很無奈,民生一村旁山溝小野溪現已拓寬3倍,土石崩落岌岌可危,事實上,許多人經此大難,已在討論遷村問題了;但遷村事關重大,還是必須等安定下來後,全村充分討論,才知下一步怎麼走。

圖片來源:莊坤儒路斷了,愛心不能斷

面對迢迢重建之路,無論遷村與否的評估、就地重建的模式等,內容和過程將更複雜,需要更細緻的溝通、更有效的互動,目前看來,災難發生快一個月了,各重建單位的縱向橫向整合也應快速「搶通」,並建立有效率的溝通平台,讓政府的作為、提供災民的措施,民間的愛心也能到達交通中斷的鄉鎮,讓實質救助和精神慰藉落實到飽受苦難的災民。相信這不只是那瑪夏村民的心聲,也是許多道路中斷山區災民引頸期盼的甘霖。

【延伸閱讀】那瑪夏悲歌